安然挽住了母親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輕聲道:“好。”
次日兩母女目送安然爸爸出門上班後,便一道往松江老街去。
城市日新月異,古老的街巷漸次被寬敞的馬路與高樓大廈所代替,只有缸甏行老街,仍保留了明清時代的建築特色,依稀彷彿能看見舊時的光景。老街沿街的門面房多半都開了店,有餐廳有茶館,亦不乏專賣松江飛花布料子的布店和做傳統點心的小吃店。因並非節假日,老街上的遊客不多,反倒更顯出江南古韻來。
律師等在老宅的門前,見兩母女同來,忙上前打招呼,隨後揭開門上的封條,推開微微吱呀作響的木門,請兩人入內。
“訴訟期內,房子和裡面的物品就都封存了,這是清單,請過目。”律師取出一份清單,遞交給安然媽媽,鬆了一口氣道:“總算不負餘小姐所託。”
安然的姑婆一生未婚,始終都是餘小姐。
律師又詳細解釋若干事項,待辦完手續,表示保持聯絡後,便將偌大宅院留給安然母女,先行離去。
這宅子並不算大,不過是前後兩進的院子,臨街的門面兒原本是顧繡作品展示與出售用的,因安然姑婆病故後宅院的歸屬一直在打官司,遂關門停業。時隔兩年,安然身處其間,不由自主地升起物是人非的感慨。
兩母女一邊低聲交談,回憶往事,一邊將屋裡大致打掃一遍,中午在隔壁點心店各要了一碗蝦肉大餛飩,兩母女吃得再香不過。整理完前頭,母女二人又往後頭院子裡,清掃落葉,從雜物間取了水桶出來,籌滿了水沖洗青石板地面。
安然看著水跡漸漸洇進青石板的細小縫隙裡,淡淡想,感情大抵便如同這水滲透進青石板一般,不知不覺又無法抗拒。若要它不留痕跡,惟有等時間流逝,水蒸發在空氣裡才行,別無他法。
到了晚間,安然爸爸下班,打電話給妻女,詢問進展。
“姑婆的老宅整理得如何了?”
“不過整理了十之一二,要想統統都打掃整理出來,沒有三五是不夠的。”安然媽媽輕聲細語地與老伴彙報。
安然見母親與父親講電話講得起勁,遂悄悄退出客堂間,取了鑰匙獨自在偌大的宅院裡探險。因遺囑官司打了兩年,這處宅院一直關著,所有房間的門都落了鎖。律師雖則留下鑰匙,上頭還貼著對應的號碼,但真要仔細將每間屋子都整理出來,也是件不小的工程。
律師移交了一大串各種材質形狀的鑰匙,統統穿在一隻大銅環上。銅環想必很有些歷史了,被摩挲得鋥亮,透出一股子悠遠的味道來。
安然檢視一枚枚鑰匙,忽然被其中一把樣式格外別緻的吸引。那鑰匙黃銅質地,鑰柄鏤刻著透雲紋路,百轉徘徊,匙頭如同迷宮般鑄得迴轉曲折。
安然翻過來一看,是二樓三號鎖。
安然一時興起,趁暮色四合,天光未盡的當口,自己上了二樓。
二樓是姑婆年輕時起居生活的場所,後來年紀大了,行走不便,這才搬到樓下來住。然則樓上仍保持著早年的格局。上樓去頭一間是起居室,陳列著姑婆慣用的古琴,常看的書籍,品茶用的茶具,臨著後頭一溜走廊的窗下襬著一張羅漢床。中間一間則是姑婆的臥室,門內掛著簾子,看不見裡頭的情形。最裡面則是一間小佛堂,每當過年來給姑婆拜年,一家人都要進佛堂給祖先磕頭。
安然對照門鎖,起居室正是三號鎖,遂小心翼翼地將銅鑰匙插.進古老的銅鎖內,輕輕轉了一下,沒有反應,又微微用了點力氣再轉了一下,這才聽見“咔嗒”一聲,銅鎖開了。
推開門,合頁略略發出一點“吱嘎”聲,空氣中撲面一股浮塵味道。
安然忙走到底,推開臨河的窗,空氣頓時流動起來,帶起一陣小風,掀動琴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