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給她擦汗,一邊笑吟吟地道:“孃親猜不出來。”
“今日一共賺了二兩三錢銀子!”亦珍眼睛閃閃亮,嘴角噙著笑,“湯伯說比前兩日只賣茶水好了不止一點點。”
湯媽媽這時才姍姍從外院奔進內院來,到得門邊,扶著門框喘了好大一口氣,才提了裙襬,跨過門檻,進了屋。
等進了屋,看見亦珍汗津津地坐在曹氏榻旁,胖墩墩的湯媽媽拍了一把大腿,“唉喲我的小姐啊,媽媽年紀大了,實在是跑不動了。”
又倒換了兩口氣,這才去楠木面盆架子上取了汗巾,在面盆裡絞了,走過來遞給亦珍,“小姐先擦把臉,再同夫人說話不遲。”
亦珍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湯媽媽,呵呵笑,“知道了,下次跑慢些。”
跑慢些?湯媽媽彈眼,轉而正色道:“小姐,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行不擺裙……”
竟滔滔不絕背起女論語來。
亦珍聽得膽顫心驚,惟恐母親曹氏如此約束自己,連忙站起身來,規規矩矩地施禮,細聲細氣道:“女兒不打擾母親休息,先行告退。”
說罷,輕輕地向外走去,抬腳跨過門檻,邁著小碎步走出母親的正房,自覺不會被湯媽媽聽見,這才拔足奔向自己屋裡。
等回到自己屋裡,亦珍輕輕闔上門,從自己梳妝檯上的小檀木鑲螺鈿匣子裡取出一本線裝新仿的薛濤箋紙簿子來,又拿了產自京城門頭溝區齋堂的長條黛石出來,輕輕翻開已經記了兩三頁的簿子,寫下日期:五月初八,收入銀二兩三錢。
寫好以後,亦珍對著上頭的字看了片刻,這才將簿子合起來,連同黛石一道,小心翼翼地放回檀木匣子裡去。經了今日,亦珍信心大增。
曹氏房裡,湯媽媽扶曹氏躺下,替她蓋上緞被,將她枕邊的針線笸籮拿開,放在一邊的夜壺箱上頭。
“你看亦珍這孩子,經不經得住?”曹氏咳了兩聲,輕輕問湯媽媽。
湯媽媽見她神色憊怠,鼻尖一酸,趕緊忍住了淚意,“小姐小小年紀,已經懂得體貼夫人,知道操持家計,實是再懂事不過的。夫人您好好休養,等養好了身體,您還有好多東西要教給小姐……”
曹氏擺擺手,“媽媽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曉得……”
若不是為了將女兒亦珍撫養長大,覓得良人,她也不會苦苦支撐到現在。
湯媽媽只好背過身去,撩起衣襬,抹了抹眼睛,這才轉過身來,將曹氏的被子細細掖好,“夫人等了小姐一上午,如今小姐回來了,您可以好好睡一歇歇了。”
曹氏微笑,輕輕闔上雙眼,“珍兒的腳……”
湯媽媽一愣。
曹氏是裹了腳的,然而並不是山西大同等地那種須合瘦小尖彎香軟正七字律的小腳,而是細長且纖直的揚州足,因長且窄,穿在繡鞋裡,顯得十分纖秀好看。
湯媽媽自己倒並不曾纏足,一是因為幼時家境貧窮,並不講究這個,二是後來賣身進了曹府做丫鬟,要幹活伺候夫人小姐,東家哪耐煩要個裹著小腳行動不便的?
如今聽曹氏提起珍姐兒的腳,湯媽媽輕聲問:“夫人的意思是——”
曹氏淺淺一笑,“以前祖母在世的時候說,女子十歲纏足,一纏就是一輩子,這苦楚也是一輩子。我是吃過纏足的苦的,也嘗過這其中的不便滋味。因此一直私心裡,不想讓珍姐兒再受一遍我受過的苦,遭過的罪,向來也就不曾對她提起過。”
湯媽媽點點頭,夫人自裹了腳,稍微立得辰光久些便吃不消,路都走不遠。從此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做起了大家閨秀。當年自京裡一路到松江來,夫人受的苦,她都是看在眼裡的。晚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