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躺,腰裡搭了條松江本地產的三梭布單被,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兩眼茫茫然望著床頂的承塵。
奉池坐在踏腳上,輕輕搖著繪有荷塘月色的紈扇,送來涼風陣陣。
方稚桐腦子裡想著如何能教母親打消與姨母親上加親的念頭,又不至傷及她們姐妹間的情分,如此?不不不,不妥!那般?亦是不妥得很……
漸漸便盹著了。
再說那寶哥兒,一氣之下,頭也不回,奔回家中,氣咻咻回到自己屋裡。看這個丫鬟礙眼,瞧那個婆子杵氣,忍不住一摔門扇,“都滾出去!”
丫鬟婆子並奶孃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垂著頭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乾淨了,他和衣往床上一躺,拿單被一把遮了頭臉,沮喪不已。
奶孃在外頭張了一眼,有心想入內勸說,又知道少爺的脾氣,不敢上前。
卻不知早有那慣會往楊夫人塗氏跟前鑽的婆子,悄悄溜出來,進了塗氏的院子。
“煩桂花姐姐往夫人跟前通稟一聲,就說少爺回來了。”婆子在塗氏
的大丫鬟桂花眼前彎著腰,諂笑。
桂花聞言,兩彎柳葉眉一蹙。這時辰,少爺理應還在書院裡才對,怎的就回來了?“你先回少爺屋裡,我這就進去稟告夫人。”
“有勞桂花姐姐了。”婆子搓著手退了下去。
桂花輕手輕腳撩開細紗門簾子,繞過碧紗櫥,進了屋。
塗氏早起理事,將一日的採買開銷賬目都細細看過,又敲打了兩個在老爺跟前爭風吃醋的妾室,略用了些午飯,這才在美人榻上小歇片刻。眼下才睡了不久。
只是桂花曉得,少爺是夫人的心尖肉,天大的事,也大不過少爺去,遂跪在美人榻跟前,低聲輕喚:“夫人……”
楊塗氏正在做夢。
夢裡楊老爺金科及第,中了狀元,頭戴烏紗帽,身著狀元袍,襟披大紅綢,昂首挺胸,前呼後擁地騎馬遊街,好不威風。塗氏心中歡喜不已,總算自己伺候公婆,照顧小姑,讓丈夫安心寒窗苦讀,如今丈夫高中,一家人也算苦盡甘來。她喜不自禁地想從人群裡站出來,走到楊老爺馬前去。卻被一個衙役一把攔住。
“大膽民婦!往哪裡去?!”
塗氏理直氣壯地道一直跨馬遊街的楊老爺:“那是我夫君!我自是要到我夫君跟前去!”
衙役上下打量她兩眼,嗤笑:“也不照照鏡子,掂掂自己的斤兩!告訴你!那邊兩位,才是狀元公的夫人!”
說罷以腰刀柄一指。
塗氏循著他所指望去,只見兩個穿綾著緞、滿頭珠翠的妖嬈女子,依偎在楊老爺身旁,得意地向她望來。
塗氏定睛一看,這兩個妖精,可不正是家裡的兩個妾室麼?!她辛辛苦苦地伺候了一家老小,等老爺出息了,卻叫這些個狐媚子佔去了本屬於她的風光!這叫塗氏如何受得了?正恨不得扒她們的皮,喝她們的血,忽然聽到耳邊有人低喚:“夫人……”
塗氏猛地睜開眼來,望向跪在美人榻跟前的人。
只見相貌平平的大丫鬟桂花老老實實地跪著,見她醒了,便微微垂首,“夫人,剛才少爺屋裡的陳婆子來稟,說少爺已經回來了。”
塗氏聽了,下意識看了一眼屋裡的西洋鍾,隨後蹙眉起身。
桂花伸手扶了塗氏起來,伺候塗氏將頭髮重新梳了,抹了把臉,這才隨著她一道往少爺屋裡去。
塗氏到了兒子屋裡,只見丫鬟婆子並奶孃都候在簷下,便一正臉色,“都在這裡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丫鬟婆子頓時作鳥獸散。
又一指奶孃曲氏:“你說,這是怎麼了?”
奶孃縮
起肩膀,“少爺一回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