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忽然轉身,伸出食指:「讓我看看,是誰在說?話。」他指向一個男人,「你?」
男人瑟瑟低頭。
「你?」
女人也藏住臉。
杜興笑著回頭,瞧鄔長?筠毫無畏懼的樣子:「小舅媽啊,你是真?的無法無天,別?跟我狡辯了,前陣子不是還演了趙子龍。」
「你是說?《長?阪坡》吧,主旨在於?沖陣護危主,也有問題嗎?」
「我說?有問題,就有問題。」
「杜經理——」忽然,一道高亢的女聲從二樓傳來?。
杜興往上看過去,便見木欄邊負手立一位打扮幹練的女人,眯眼細細打量,認出人來?:「呦,這?不是秦會長?嘛。」
秦安露,秦氏集團女老闆,滬江赫赫有名的企業家。
從二樓走下來?,一手垂落,一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對杜興道:「好久不見,杜經理圓潤了。」
杜興起身:「條件好了,沒辦法。」
秦安露搖頭笑笑:「我方才在上頭聽著,怎麼唱戲還扯到抗日?了?」
「您剛從美國回來?,不瞭解現在國內的形勢,這?抗日?分子啊,跟蛆蟲一樣到處蛄蛹,動不動發表個演講、貼個鼓動抗日?的畫報、唱點抗敵的戲本子,煽動民眾抗日?,這?是阻礙和平呀。」
「可我近日?聽鄔老闆的戲,沒發現有不妥的地方啊,演的都是擒賊打匪的英雄好漢,像《三岔口?》,《白水灘》啊,還有降妖伏魔的,什麼《安天會》、《百草山》,老祖宗留下的神話故事,跟阻礙和平是八竿子打不著。」秦安露撇了眼杜興助理手裡的槍,「這?麼多老百姓,別?擦槍走火了,亞和商社雖為日?本人和新政府辦事,也不能?利用職位之便動不動舞刀弄槍的吧,可別?真?把現實當是在戲臺子上了,既然講究和平,那?就得和諧相處嘛,杜經理,可別?落個濫殺無辜的罪名哦。」
杜興聽出來?了,這?是幫鄔長?筠說?話呢:「秦會長?這?是哪裡話,只要?守規矩,不犯事,商社自然不會為難。」
雖笑著說?出這?話,但杜興腦子已經快氣炸了,這?臭戲子,還真?是什麼人都勾搭的上,秦安露的家庭成?分很複雜,哥哥是財政部的,叔叔跟新政府的高官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表姐夫又是重慶的,丈夫還是個美國石油大?亨……越複雜的人越不能?得罪,不管以後誰當政,這?種?人總有靠山。
杜興嚥下這?口?氣:「秦會長?說?的有道理,都怪我管理手下疏忽,打擾您聽戲了。」說?罷,轉身朝座上握了個拳,「我代他跟諸位道個歉。」
秦安露輕笑一聲:「我聽說?杜經理表字是叫盛邦吧?新時代了,還用字嗎?」
「早就不用了。」
「怎麼?慚愧啊。」秦安露喃喃念道:「杜盛邦,盛邦,盛邦,你這?盛的是哪個邦啊?」
賀明謠膽戰心驚地聽著,完了,這?話說?的,杜興又要?生氣了。
可杜興卻眼裡含笑:「當然是,腳下的。」
秦安露又道:「那?杜經理可得時常回頭看看,腳下的路。」
杜興點頭:「是。」他看向鄔長?筠:「叨擾小舅媽了,看來?今天的白蛇是聽不成?了,下回演上,一定叫我。」
鄔長?筠應一聲:「隨時歡迎。」
杜興俯視還坐著一動不動的賀明謠,拉住她的手將?人拽起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幹正事吧,不擾了人家聽戲的好興致。」
賀明謠惶惶點頭,心想:他今晚受了氣,自己又要?被折磨一夜。
杜興把手錶拿上,踩住地上的鈔票,嘴巴湊近鄔長?筠耳邊:「賞你的。」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