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沒有接話。
她扭頭朝著宮牆的方向看了過去,亭臺樓閣在黑夜當中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像那些所謂的大人物一般,死掉的過河卒子,不過是他們移動的一步棋而已。
誰會在乎一顆棋子的死亡呢?
在百姓心中猶如青天一般的關正清,就這麼輕易地死在了為了針對張春庭的一場局裡。
沒有人在乎是誰殺死了他。
就像當年,沒有人在乎父親是不是清白的,也沒有在乎連宮門都沒有進過的她,憑什麼被“就地格殺”。
顧甚微想著,收回了視線,她將那串鑰匙一拋,扔回給了魏長命,“大人的命令,你去告訴李三思。謝了,不過我已經有了落腳之處。”
她的落腳地桑子巷在城南一隅。
巷子裡種了好幾株桑樹,顧甚微回到的時候,恰好遇見眯著眼打著盹有氣無力的更夫。
夜色濃黑如墨,巷子最深處的那一家門前掛著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頭簡簡單單寫著“顧宅”二字。這會兒還是初春,門前的梨花樹冒著光禿禿的枝丫。
顧甚微沒有敲門,腳輕點地,直接飛了進去。
她腳剛一落地,就瞧見一個人影飛奔著從屋子裡迎了出來,她手中提著一個燈籠,穿戴齊整一看並沒有歇下。
“阿姐,不是說了不用等我麼?皇城司的事情沒個早晚的。”
來人笑了笑,露出了嘴角的梨渦兒,她的聲音十分綿軟,讓人聽了就沒脾氣。
“都說了姑娘直接叫我十里,我怎麼擔得上一聲阿姐?外頭這麼冷,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後再過來喝湯,你最喜歡的栗子雞湯。”
十里看著顧甚微慘白的臉,忍不住絮叨起來。
“這些天見天的落雨,倒春寒比冬日還難熬,你可有咳嗽?你不要挑嘴,光吃松子糖,不吃梨膏糖。那梨膏糖吃了潤肺,是頂好的。”
顧甚微整個人一下子軟和了下來,她一把趴了過去,整個人都掛在了十里的肩膀上。
“你不給我當阿姐,要給誰當阿姐?難不成是門前的那株梨花樹嗎?”
十里是她的貼身女婢,祖母硬塞過來的,生得柔弱又怯懦,一直絮絮叨叨像是廟裡唸經的和尚似的,你說她一句,她便眼淚汪汪地,整個人像是要暈厥過去。
年幼之時,她是不喜的。
直到三年前的那日,十里一個人上了亂葬崗,一邊哭唧唧,一邊翻看了每一具屍體,從死人堆裡將她刨了出來,硬是揹著她一步一步的摸到了池仵作家裡,救下了她一條命。
她才隱約明白,十里之所以叫十里。
大約是因為這世上無論多麼長遠的路,在這個人的腳下,都是隻要悶頭走,就一定能夠抵達的十里之地。
十里被顧甚微一掛身子一晃,差點兒沒有栽倒在地上。
她拍了拍顧甚微的手背,“先去沐浴,不然寒氣入體,莫要洗頭,天涼容易頭疼。”
顧甚微立即站直了身子,衝著她抱了抱拳,“諾,謹遵大人命令。”
她說著,搶先一步衝去了伙房,將熱水倒進了大木桶中,自己提了出來,然後進了專門用來沐浴的小廂房裡。
她們剛剛來汴京,好些東西都是新置辦的,這木澡盆這會兒還帶著一股子天然的木頭的香味。
顧甚微剛將熱水倒了進去,十里便提著半桶涼水走了進來,替她兌好了水溫,又去一旁給火盆子加上了炭,將火燒得旺旺的。
顧甚微褪掉衣衫,朝著水中泡去。
今夜一直在外頭,確實讓她冷得出劍都緩了幾分,等進到了熱水裡,整個人方才覺得活了過來。
十里站在一旁,拿起浴桶中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淋在了顧甚微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