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去了那張蒼老面皮,露出本來面目。
小鼠精瞧了一眼,連忙起身,站得筆直:“恭送年紀輕輕的劍仙老爺!”
說完這句發自肺腑的話,小鼠精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
陳平安哭笑不得,無奈搖頭:“你這馬屁精,都喊了多少聲劍仙老爺?你這馬屁功夫其實還是火候不夠,所以往後還是要多讀書。”
小鼠精迷迷糊糊,心想我這也沒拍馬屁啊。不過多讀書,自然是要的。如今自己的家當,從一本書變成了兩本書,發大財嘍!
陳平安笑道:“見過劍修御劍嗎?”
小鼠精使勁搖頭:“回稟劍仙老爺,這輩子不曾見過!”
陳平安突然問道:“讀書之外,喜歡修行嗎?”
小鼠精握緊手中木槍,脫口而出:“喜歡!”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笑道:“那我就說一句書上看來的話,你要不要聽聽看?”
小鼠精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正色道:“劍仙老爺,請開金口!”
陳平安差點直接將那句話咽回肚子,如此一來,已經沒了半點氣勢可言,所以他只像是閒談,隨口笑道:“書上講了,修道之人修力,是為了庇護道心,而不是艱苦問道修心,只為修力。”
小鼠精似懂非懂,陳平安扶了扶斗笠,即將動身趕路。
小鼠精說道:“下回若是再見著劍仙老爺,我一定要喝酒。”
陳平安笑道:“沒問題。你不知道吧,我現在其實還不是劍仙,只是劍客。不過一名劍客,從來都是要喝酒才能成為劍仙的。”
小鼠精恍然,陳平安忍住笑意,背後劍仙已經自行出鞘,懸停在他身前。他一步躍上劍仙,御劍遠去,氣勢如虹,劍氣沖天。
等離開了羊腸宮地界,陳平安很快就收起劍仙入鞘,飄落在一處瘴氣橫生的崇山峻嶺當中。先前俯瞰大地,只要走出這片山嶺,再往東南行去約莫五十里,應該就是銅臭城,而披麻宗修士駐地青廬鎮就不遠了。
學那仙人御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世間雲海千變萬化,百看不厭之外,還可以做些事情解悶。先前離開羊腸宮,陳平安就故意揀選一處齊整如刀削過的雲海底層,腦袋沒入雲海,緩緩御劍而遊,若是腳下山野有精怪鬼魅偶然抬頭瞧見這一幕,大概會覺得……這個不見頭顱的練氣士腦子有病?除了這般幼稚可笑的自娛自樂,陳平安也喜歡整個人沒入雲海之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然後掄起雙臂起起落落,彷彿在雲間鳧水。這與騎龍巷鋪子裡邊裴錢把腦袋擱在櫃檯上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不愧是一對師徒。
人跡罕至的山嶺之中,孤寂荒蕪,林中樹木多虯結病態。陳平安途經一處崖壁,仰頭瞧見了一棵生長於石崖縫隙中的纖細梅樹,雲煙繚繞。崖壁底下有一大攤稀碎白骨,多半是一棵有望修成手段的草木精魅,稍稍開竅,已經開始學會捕食飛鳥小獸了。
一般而言,世間草木成精最難,這類精魅絕大多數化作人形就已經走到大道斷頭路,像梳水國渡口青蚨坊那些站在松柏盆景上的可愛小精怪就註定修行無望,只是靠著草木的先天長壽虛度光陰,多是被修道之人飼養起來,瞧著討巧喜慶而已。故而驪珠洞天尚未下墜時,小鎮那棵槐樹下的老一輩就喜歡說些山林水澤中子虛烏有的鬼怪故事,故意糊弄、嚇唬孩子們。不過老人們大多也會夾雜一句:“生而為人已是不易,當珍惜復珍惜,不然這輩子不好好做人,下輩子就會投胎變成豬狗。”
陳平安年少時就喜歡在那邊遠遠蹲著聽故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劉羨陽是從來就不愛聽這些的,總說什麼鬼神精魅、門神灶王爺全是騙人玩意兒,所以多是顧璨陪著陳平安在槐蔭下納涼,然後等到他娘扯開嗓門喊他吃飯、睡覺,這才起身離開。
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