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何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何謂‘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先後兩位窯務督造官,雖然從不與人談及朝廷、京城和天下事,但是……”
齊靜春欣慰笑道:“可以了,多說無益。”趙繇立即不再說話。
齊靜春小聲道:“趙繇,以後你需要謹言慎行,切記禍從口出,所以儒家賢人大多守口如瓶。賢人之上的君子,則講慎獨,飭躬若璧,唯恐有瑕疵。至於聖人,比如七十二座書院的山主們……這些人啊,就能夠如道教大真人、佛家金身羅漢一般,一語成讖,言出法隨。這撥人與諸子百家裡的高人,到達此境界後,大致統稱為陸地神仙,算是一隻腳邁入門檻了。不過這些人物,人人如龍,一些高高在上,像是道觀寺廟裡的神像,高不可攀,一些神龍見首不見尾,尋常人根本找不到。”趙繇聽得迷迷糊糊,如墜雲霧。
趙繇忍不住問道:“先生,你今天為什麼要說這些?”
齊靜春臉色豁達,笑道:“你有先生,我自然也有先生。而我的先生……不說也罷,總之,我本以為還能夠苟延殘喘幾十年的,突然發現有些幕後人,連這點時日也不願意等了。所以這次我沒辦法帶你離開小鎮,需要你自己走出去。有些無傷大雅的真相,也該透露一些給你,你只當是聽個故事就行。只是希望你明白一個道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管你趙繇如何‘得天獨厚,鴻運當頭’,都不可以志得意滿,心生懈怠。”
井水下降,槐葉離枝,皆是預兆。
齊靜春提醒道:“趙繇,還記得我讓你收好的那片槐葉嗎?”
趙繇使勁點頭:“與先生贈送的那枚印章一起放好了。”
“天底下哪有樹葉離開枝頭的時候,如此蒼翠欲滴,新鮮嬌嫩?小鎮數千人,得此‘福廕’之人,屈指可數。那片槐葉,可以經常把玩,以後說不定還有一樁機緣。”
齊靜春眼神深邃:“除此之外,這些年來,我一直讓你在小鎮行善舉結善緣,無論對誰都要以禮相待、以誠相交,以後你就會慢慢明白其中玄機。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瑣碎小事,滴水穿石,最終收穫的裨益,未必比抱著一部《地方縣誌》要差。”
趙繇發現有一隻黃鳥停在石樑上,偶爾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叫著。
齊靜春雙手負後,仰頭望著黃鳥,神情凝重。
趙繇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齊靜春突然望向泥瓶巷那邊,愈發眉頭緊皺。
他輕輕嘆息道:“蟄蟲漸聞春聲,破土而出。只是身為客人,在主人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行那鬼蜮伎倆,是不是也太託大了?當真以為靠著自作主張的小半碗水,就能在這裡為所欲為?”
趙繇憂心忡忡:“先生?”
齊靜春擺擺手,示意此事與他無關,只是帶著他來到最後一面匾額下。
少年趙繇就好像驟然間聽到一聲春雷的蟄蟲,猛然間停下腳步,眼神直直呆呆。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頭戴帷帽的黑衣少女,薄紗遮擋了容顏,身材勻稱,既不纖細,也不豐腴,她腰間分別懸佩一把雪白劍鞘的長劍和一柄綠鞘狹刀。站在“氣沖斗牛”匾額下的她,雙臂環胸,揚起腦袋。
齊靜春感到好笑,輕輕咳嗽一聲。
趙繇只是呆若木雞,根本沒有領會先生“非禮勿視”的提醒。
齊靜春會心一笑,竟是沒有出聲呵斥,反而不再大煞風景地咳嗽出聲,任由身旁少年痴痴望向那個少女。
少女好像始終沒有察覺到少年的視線。
她似乎格外欣賞“氣沖斗牛”這四個大字,相較其餘三塊正楷匾額的端莊肅穆,這塊匾額的大字獨獨以行楷寫就,其中神韻,簡直是近乎恣意妄為。她喜歡!
趙繇突然驚醒過來,原來是齊靜春拍了一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