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即起,灑掃庭院,內外整潔。關鎖門戶,親自檢點,君子三省……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器具質且潔,瓦罐勝金玉。施恩勿念,受恩莫忘。守分安命,順時聽天。”
陳平安聽著她的背誦聲,沒有多問,只是看著在那兒一邊勞作一邊搖頭晃腦的裴錢,滿臉笑容。
忙完之後,一大一小,一起坐在門檻上休息。
裴錢問道:“師父,你跟劉羨陽關係這麼好啊?”
陳平安點頭道:“那可不,師父當年就是劉羨陽的小跟班,後來還有個小鼻涕蟲,是師父屁股後頭的拖油瓶,我們三個,當年關係最好。”
裴錢轉頭看著瘦了許多的師父,猶豫了很久,還是輕聲問道:“師父,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有人說你壞話,你會生氣嗎?”
陳平安笑道:“當面說我壞話,就不生氣。背後說我壞話……也不生氣。”
裴錢疑惑道:“師父啊,不都說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嗎?你咋就不生氣呢?”
陳平安拍了拍裴錢的小腦袋,笑道:“因為生氣沒有用啊。”
裴錢遞了一把瓜子給師父,陳平安接過手後,師徒二人一起嗑著瓜子。裴錢悶悶道:“那就由著別人說壞話嗎?師父,這不對啊。”
陳平安慵懶地坐在那兒,嗑著瓜子,望向前方,微笑道:“想聽大一點的道理,還是小一些的道理?”
裴錢笑道:“都想聽。”
陳平安點頭道:“那就先說一個大道理。既是說給你聽的,也是師父說給自己聽的,所以你暫時不懂也沒關係。怎麼說呢,我們每天說什麼話,做什麼事,真的就只是幾句話幾件事嗎?不是的,這些言語和事情,一條條線,聚攏在一起,就像西邊大山裡的溪澗,最後變成了龍鬚河、鐵符江。這條江河,就像是我們每個人最根本的立身之本,是一條藏在我們心裡邊的主要脈絡,會決定我們人生最大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這條脈絡長河,既可以容納很多魚蝦啊螃蟹啊,水草啊石頭啊,有些時候,會乾涸,但是有些時候又可能會發洪水,說不準,因為太多時候,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所以你剛背誦的文章裡邊,說了君子三省,其實儒家還有一個說法,叫做‘克己復禮’,師父後來閱讀文人筆札的時候,還看到有位在桐葉洲被譽為千古完人的大儒,專門打造了一塊匾額,題寫了‘制怒’二字。我想如果做到了這些,心境上,就不會洪水滔天,遇橋衝橋,遇堤決堤,淹沒兩岸道路。”
裴錢問道:“那小的呢?”
陳平安笑道:“小道理啊,那就更簡單了。窮的時候,被人說是非,給人戳脊梁骨,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唯有‘忍’字可行,別給戳斷了就好。若是家境富裕了,自己日子過得好了,別人眼紅,還不許人家酸幾句?各回各家,日子過好的那戶人家,給人說幾句,祖蔭福氣,不減半點;窮的那家,說不定還要虧減了自家陰德,雪上加霜。你這麼一想,是不是就不生氣了?”
裴錢雙臂環胸,皺緊眉頭,使勁思考這個小道理,最後點點頭,道:“沒那麼生氣了,但氣還是氣的。”
陳平安笑道:“生氣是人之常情,但是生了氣,你不依仗本事動手打人,沒有以大錯對付別人的小錯,這就很好了。”
裴錢雀躍道:“師父,我聽了那麼多壞話,就沒有動手打人!一次都沒有!”
陳平安點頭道:“那師父對你口頭嘉獎一次。”
裴錢笑嘻嘻道:“師父,給幾枚銅錢,打賞一枚也行嘛。”
陳平安笑著搖頭,道:“那可不行。做事需要講究盈虧,做人可不能如此。你既然跟了我這麼個師父,就得吃這份苦頭。”
裴錢笑道:“這算什麼苦頭?”
陳平安轉頭望去,看到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