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而言,這是大忌諱。一旦如此,練氣士破境一途,如人瘸腿登山,難上加難,能夠躋身金丹地仙就已經是天大的僥倖,想要破元嬰心魔簡直就是奢望。
書生正坐,眼神清澈,微笑道:“為了救我出來,你受傷不輕,損耗很大。你最後祭出的那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不但珍貴,與我家符籙脈絡應該也有些淵源,所以那件法袍以及袖中三張符籙就當是我的謝禮好了。至於我,自然不叫什麼楊木茂,但確實出身於大源王朝崇玄署,只是真實姓名就不與你說了,你只管猜測。”
陳平安有些疑惑,問道:“‘他’在自身小天地昏迷之後,‘你’其實還能清醒地看著外邊的大天地?”
書生點頭,只是並未解釋什麼。
陳平安說道:“但是要殺我,是你的本心。”
書生笑道:“何嘗不是你的本心?”
陳平安默然無言。
書生說道:“你既然最終選擇救我,而不是殺我,我覺得有必要再出來見你一次。我想象中的大道之爭,堂堂正正,應當光明正大,你若是也認可此說,我們可以挑選一個時日,等到各自歷練結束,將來在那砥礪山生死一戰。對了,還有一事,需要提醒你一下。我總覺得有誰在鬼蜮谷遠處窺探你,斷斷續續,並不長久,我只能依稀察覺到是在北方某處,道行高深,你要小心。”
陳平安不置可否。
書生笑道:“我接下來要潛心煉化那塊龍門造像碑,必須心無旁騖,你與另外一個‘我’打交道,麻煩多擔待些。怎麼說呢,他就相當於我心中的惡,所有念頭,雖然被我縮為芥子,看似極小,實則卻又極大,並且極為純粹。惡是真惡,無須掩飾,天性行事無忌,不過每次我分心,交由他現身掌控這副皮囊,都會與他約法三章,不可逾越規矩太多。對了,他行事之時,我可以旁觀,一覽無餘,算是藉此觀道、砥礪本心吧。可我言語之時,他卻只能沉睡。”
陳平安內心一震,正要說話,書生已經閉眼。他發現就在書生眼皮低斂之際,似乎看了旁邊一處。當他再次睜眼,就又是那個熟悉的剝落山書生了,他一臉拉了屎在褲襠的彆扭表情。
兩兩沉默。片刻之後,陳平安開口說道:“楊凝性,你可以啊,北俱蘆洲的人中龍鳳十人在列,雲霄宮小天君,這麼威風的名號,何必藏藏掖掖?”
書生一臉茫然,陳平安嗤笑不已。
書生覺得那個“自己”應該不至於如此與人掏心掏肺,便繼續擺迷魂陣,很是無奈地道:“這話要是給我家崇玄署的小天君聽著了會生氣的,楊凝性此人最是古板,聽不得半句玩笑話。楊凝真、楊凝性這對兄弟,我還是更樂意與楊凝真相處。還有那位負責我們崇玄署與朝廷打交道的女冠,真是個頂俊俏的可人兒,我這趟出門遊歷,涉險進入鬼蜮谷,就是想要闖出一番名堂來,好教她對我高看一眼。好人兄,你名字好,本事更高,回頭到了大源王朝,一定要見一見她。她當年才是少女歲數便籌辦了一場道門盛典周天大醮,最是聰慧了,你見著了她,多半會傾心於她,結果她也不喜歡你,到時候咱哥倆一起借酒澆愁,難兄難弟,友誼越發天長地久!”
陳平安站起身,不理會此人的插科打諢,環顧四周,馭氣收了那根縛妖索在手中,初一、十五也掠回腰間養劍葫。
先前書生心神沉寂前的那一瞥是他裝神弄鬼故意為之,故意讓自己疑神疑鬼?還是這山頭附近真有玄機,有高人駕臨,而自己不得見?如果真是如此,是那元嬰巔峰蒲禳的陰神遠遊,藏匿於周圍某地,還是境界更高的世外高人?是那《放心集》上沒有記載的小玄都觀、大圓月寺,還是鬼蜮谷北方的英靈?
反正不太可能是姜尚真。若說姜尚真遙遙掌觀山河盯著自己這邊的動靜,很正常;但悄悄來了卻不現身,絕對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