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千古文章”心有餘悸。
青衫男子驀然開竅一般,立即坐直身體,笑望婦人:“九娘,你莫不是怕耽誤我的錦繡前程,所以不願跟我在一起?沒關係的,世俗眼光,我並不在意……”
婦人實在受不了了,冷聲道:“小瘸子、老駝背,都給我動刀子,誰能砍死他,我給他十兩銀子!”
駝背老人還沒動作,小瘸子已經撒腿狂奔,去灶房拿刀了。
青衫男子站起身,正了正衣襟,飛快轉身,一溜煙跑了。
陳平安不再下樓,返回自己屋子,關上門後,拿出了第二幅畫卷放在桌上——武瘋子朱斂。
人世間的隱士遊俠,大多性情古怪,不可以常理揣度。
陳平安對那個深藏不露的青衫客並不好奇,就像先前磨刀人劉宗所說,大夥兒腳下的這條路這麼寬,不是羊腸小道,更不是獨木橋,大家各走各的,沒毛病。
客棧外邊,邋遢落魄的青衫男子沒有走遠,其實就蹲在客棧門口,身邊趴著那條瘦狗。他轉頭看著狗,覺得自己活得比它還不如,一時間就想要吟詩一首,可是搜刮肚腸半天也沒能作出一首被小瘸子譏諷為“打油詩”的佳作。他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文章天成,妙手偶得,不用強求。
客棧二樓,陳平安正在猶豫要不要再請出朱斂,原因是他想要在這大泉王朝多待一會兒,身邊只有一個魏羨,最多護住裴錢,很難搭把手,一旦身陷藕花福地那樣的險境,各方皆敵,他擔心會忙中出錯。
他自從成功請出魏羨後就再沒有去動第二幅畫卷,不是心疼穀雨錢,畢竟十一枚穀雨錢就能換來一位南苑國開國皇帝,歷史上的陷陣萬人敵,曾經的天下第一人,陳平安沒偷著樂就算很把持得住了。
當時之所以敲定底線在十枚穀雨錢上,不是陳平安覺得魏羨之流只值這個價格,而是那會兒他害怕最後一次見面彷彿心情不佳的老道人給了畫卷,自己卻根本養不起。老道人既不壞規矩,又能噁心人,他總不能一直賭下去。穀雨錢畢竟是三種神仙錢中最珍稀的,一枚就等同於百萬兩銀子,一座小銀山了。吞併盧氏王朝之後的大驪王朝號稱國力冠絕東寶瓶洲北部,一年稅收才多少?六千萬兩白銀。當然,這只是大驪宋氏擱在臺面上的銀子。
這些天按兵不動,是因為他從揹著那隻金黃養劍葫的小道童言語當中,嚼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那傢伙分明是要坑自己一把,而且就在武瘋子朱斂這幅畫上。老道人估計是礙於臉面,只給陳平安挖了一個小坑,小道童便使勁刨出了一個大坑。
陳平安將剩餘的穀雨錢都堆放在手邊,拈起一枚,輕輕丟入畫卷中。
雲霧升騰,百看不厭。
一樓大堂,駝背老人敲了敲煙桿,站起身來到櫃檯,瞥了眼門外:“那個落魄書生可不簡單。”
婦人心不在焉地撥動算盤:“三爺,你都嘮叨過多少回了,我心裡有數,不會當真惹火他。”
駝背老人手肘抵在櫃檯上,吞雲吐霧,沉聲道:“要是真喜歡了,改嫁便是,要是你爹不答應,回頭我給你撐腰。”
婦人一跺腳,惱羞成怒道:“三爺,你瞎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喜歡他?!”
駝背老人淡然道:“不挺好嘛,雖然不曉得來歷根腳,可我都看不出深淺的年輕人,在大泉邊境能有幾個?刮乾淨了鬍子,說不定模樣還是能湊合一下的。”
婦人直接忽略了後邊那句話,抬起下巴,朝樓上陳平安房間點了點:“能有幾個?三爺,這個穿白袍子掛紅葫蘆的年輕外鄉客人連同他那個貼身扈從,您瞧出來高低深淺沒?沒吧?店裡店外,這不就一下子三個了?”
駝背老人板著臉撂下一句話就要回灶房給自己搗鼓一些吃的犒勞犒勞五臟廟:“好心當作驢肝肺,活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