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經歷過自己的生母武則天篡位的整個過程,什麼封禪泰山、黃河出石的技倆,她哪樣沒幹過?
不過薛崇訓也不好說什麼,只默不作聲坐在那裡喝茶聽琴。太平公主偶爾看他一眼,見他沒什麼話要說的樣子,就自己說道:“崇訓你認為這奏章上說的石頭,是什麼道士找到的還是張仁願自己找人刻的?”
“怕是他自己搞的|事兒,老道之類的都是幌子。”薛崇訓實話道。
太平公主緩緩地說道:“你瞧人家張仁願,到底是經驗閱歷豐富博學多才的老臣,做點事就比年少的皇帝老練多了。皇帝在京裡一會禪位一會退位,風風雨雨的,可最後起了什麼用;再看張仁願,啥也不說,就編出個道士來找到一塊石頭,可又什麼也說了……”
“是。”薛崇訓謹慎地應了一句。太平公主到現在還沒有明確表態皇位的問題,他就一直等著,絲毫不想表露出自己想當皇帝的意願,避免引起太平公主的情緒抵制。
事到如今薛崇訓仍舊認為整個大事的關鍵點是太平公主。他只在意太平公主的選擇,其他的事兒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只要太平公主支援自己,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只要拉攏所有可以拉攏的人,再用武力解決他們的共同敵人,多簡單;萬一她仍然在意李家的社稷,薛崇訓就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們母子倆的勢力交|織太多,發生對抗只能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好處。
太平公主繼續說道:“你也別用皇帝那樣的法子,得像張仁願的主意那樣,多做些準備,有的事急不得,欲速則不達。”
她這樣說是在試探自己?薛崇訓心裡一緊,頓了頓沒有馬上答話。薛崇訓一直在揣摩母親|的心理,雖然她常常向自己示好,肯定有感情和相互依賴關係等諸多考慮,但她實際上並不容易下定決心……畢竟背叛祖宗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她姓李這一點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薛崇訓沒有輕率地順著太平公主的話附和,他忙說道:“母親明鑑,這不是方法的事,兒臣本就不想那樣做。”
“呵呵……”太平公主淺淺地笑了一聲,明亮的眼睛彷彿能把人的心思看穿,給薛崇訓的壓力非常大。
太平公主又輕輕敲了敲桌案上的奏章:“那張仁願的這塊石頭,要不要讓他送過來瞧瞧?”
“這等事物有什麼好瞧的,咱們要是讓他派人送此物回來,明眼人不是就確定咱們的野心了?”薛崇訓道。
“張仁願……”太平公主唸了一遍這個名字,皺眉道,“此人倒是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可最近幾年很少在京師,與我也比較疏遠。掌兵的人不是咱們的人,倒不是什麼好事。而這次他是藉此來向我表明站位的:他送了一塊這樣的石頭,在我這裡是一件功勞;而在別人那裡就是一個把柄和汙|點,足夠治罪的憑據……因此我想讓他把那塊石頭送過來,瞧瞧上頭究竟是什麼字,也好看明白一個封疆大吏的位置。”
既然太平公主要這樣做的,那野心也算不到薛崇訓的頭上,他有什麼理由反對呢?於是他便立刻贊成道:“但聽母親作主。”
太平公主便對侍立一旁的魚立本說道:“你叫門下省的朝大夫回覆,準張仁願所請。”
魚立本忙躬身道:“是,奴婢即刻去辦。”
薛崇訓見狀忽然悟到了一點玄機,古之“聖人”上位,幾乎不會自己去奪,反而一直在推辭,只有在推辭不過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大家的勸進。這種幹法不僅是形式的問題,其實推辭的過程中就是在等待時機的成熟,這樣才會儘可能地減少阻力。
就比如現在,他要是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篡位,說不定太平公主等勢力就會生出擔憂而演變成自己的敵人。反倒是放開了,不要去逼她或者去勸說她,讓她自己想明白了會穩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