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欠身道:“長姐一切安好,請父親放心。”
祝承乾沉沉一嘆:“你傳我的話,問她何時願意相見,我這裡等著拜會世子妃。”
扶意自然不會原話轉達,但不論她怎麼說,大小姐就是不見雙親。
這天傍晚,清秋閣裡動了家法,涵之領著扶意回來,聚齊了院中上下所有人,當著眾人的面,將那多嘴的丫鬟狠狠打了一頓,卻並不攆走,繼續留用。
“你們欺負少夫人年輕,那隻好我來做主。”涵之對眾人說,“三公子一早就說明白,他院裡不要多嘴多舌的人,上回他是把人攆走了,這不是我們家的做派,少夫人也不懂這家裡的規矩,我會慢慢教給她。”
大小姐話裡的意思,丫鬟婆子們都聽得明白,被攆走的不慘,開頭辛苦些,但總有法子再謀營生,可若留在這家裡,又開罪了主子的,往後這日子可就艱難了。
涵之說完這些話,便帶著扶意回玉衡軒,今日是她們頭一天的課。
扶意原本就緊張,再親眼見一個丫鬟捱打,打到後來都沒生息了才罷手,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她以為大姐姐會有什麼法子對付這些事,沒想到如此簡單而狠辣。
不久後李嫂來,說是去瞧過那丫頭,皮肉傷了未損筋骨,她會派人好生看著,至少在她傷愈之前,不會讓人隨便欺負,更不能損了性命。
李嫂嫂走的時候,不經意看了眼扶意,心疼地問:“少夫人您冷嗎,怎麼臉色這麼白,哪兒不舒服?”
扶意搖了搖頭:“李嫂嫂,我沒事。”
眾人都退下,屋子裡只有扶意和涵之,涵之示意弟妹坐近一些,彼此只隔著一張矮几。
她伸手握了扶意的手,果然十指冰涼,笑道:“嚇著你了。”
扶意也坦率:“是,我以為就打幾下……”
涵之道:“皇權之下的世道,若有一日我祝家敗了,你我淪為階下囚,或被買賣為奴隸,今日的下人則變身成了主子,不論我們曾經是否開罪過他們,他們手裡的鞭子,也會揮向你我。當你生存無憂時,你大可以仁慈對待身邊所有的人,可眼下,你尚未立足,隨隨便便一個丫鬟就敢欺負到你頭上來。在他們眼裡,只當你是大老爺的兒媳婦,以為她們就有資格幫著大老爺來調教你,而無半分將你看做少夫人來敬重,那就請收起你的仁慈,先好好活下去。”
扶意垂下頭,她需要改的,是十七年來對這世道的認知。
涵之道:“你生在紀州,天高皇帝遠,加之王爺的仁政,紀州簡直是大齊的世外桃源,於是你心地善良仁厚,這一點並不壞。但如今來了京城,天子腳下,你就該明白,其實皇權之下,我們也不過是奴才。在這樣的世道下生存,你想要有所作為,就先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保住自己的地位,就不得不把下面的人踩在腳下。扶意,你可以不狠心,但必須學會狠心,不要擔心他們的報復,不要擔心你的一時狠心毀了誰的人生,拋開這些包袱,就記住,保住你自己的地位,你才能幫到更多的人,才有能耐,向那些真正需要你的人施以援手。”
扶意漸漸抬起頭,凝視著長姐。
涵之道:“家裡的下人,不過是貪圖小利,不過是牆頭草,家裡再大的事,也都是小事,可出了這道門,朝廷國家,再小的事也是大事。我想你很為難吧,夾在我和鎔兒之間。”
扶意的心一咯噔,慌張地看著長姐。
涵之笑道:“你慌張起來的樣子,和那小子一模一樣。”
扶意顧不得害羞,謹慎地問:“姐姐,您、您知道。”
涵之道:“我帶大的弟弟,他眼睛裡有什麼我會看不出來?而我爹孃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為了家族,鎔兒沒得選擇,我不怪他,我也相信關鍵時刻,他會有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