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哥……”小茶碗拿了錢,神情便更不自在了,一雙眼睛不知該望著何處。
王換突然有點心酸,似乎在替小茶碗心酸,又在替自己心酸。他忘不掉,自己剛剛來到西頭鬼市的時候有多難,牙齒打碎了朝肚子裡吞,渾身骨頭都要累散了,卻依然得硬著頭皮挺直腰身。
“你爹的身體,最近怎麼樣?”
“還是那樣子,總是吃藥,卻不見好,兩個弟弟都在讀書,我爹說他們讀書苦,我每天收攤回家,洗一洗衣服,再替他們把早飯做好。等睡到上午,又要做午飯……”小茶碗低著頭,說道:“總之,我是撿來的,我爹將我養了這麼大,如今他老了,我要擔些擔子。”
“熬一熬,等兩個弟弟讀完了書,就會好起來。”
王換和小茶碗說了會兒話,等小茶碗走了之後,他才自己問了自己一句,這世間的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在熬?
王換收拾妥當,和黑魁一起回到住處。老斷喝了酒,正縮在床下的地洞口酣睡。黑魁總有些愧疚,不敢拿正眼看王換。
“睡覺吧。”王換自己躺下,翻了個身,面衝著牆。他不是不惱火黑魁,黑魁的賭性上來,多少錢都敢輸。可這麼多年打拼下來,王換明白一個道理,事情既發生了,便是將黑魁打死,也於事無補。
王換狠狠的睡了一覺,等起床時,黑魁已經買了飯回來,粳米飯,還有兩個菜。
“三羊鄉的人,快要送貨了,若我們手裡沒有現錢,放人家一次鴿子,人家就會棄了我們的盤,另找下家,十三堂的人都想接他們的貨,不能把三羊鄉的人硬推給十三堂。”王換吃著飯,頭也不抬的對黑魁說道:“今晚我們不出攤了,你和老斷在家裡,我要跟阿苦還有道人講些事情。”
“道人的脾氣很怪,跟他不好講的。”
“怪人,其實才靠得住。”王換瞥了黑魁一眼,說道:“人家不屑騙你。”
吃完飯,王換獨自出了門,慢慢的走到了西頭城的澡堂。等到了的時候,澡堂門外聚了一堆人,不知在看什麼熱鬧。
擠到人群裡聽了一陣,才聽清了來龍去脈。有個小孩兒,四五歲的樣子,父親在外頭跟人下棋,小孩兒跑到池子裡泡澡玩水,多半是暈池,周圍又沒人,最後死在了澡池裡。小孩兒的父親喊了人,堵澡堂的門,兩邊打的滿臉是血。
澡是洗不成了,王換又調頭回去,走到眉尖河畔。眉尖河的水是混的,上游那些人家平時洗衣洗菜,都用河水,皂角沫子和青菜葉順水漂下來還不算什麼,可家家戶戶的馬桶也都朝河裡倒。
王換點了支菸,皂角,青菜,馬桶,這才是人間煙火。
他在河邊一直坐了很久,小時候,他見到在河邊釣魚的人,就覺得那些人很會享受,坐著什麼都不用幹,望著河,瀏覽風景,到了晚上收杆回家,還有魚吃。但年齡愈大,王換才愈發覺得,坐著不動,比每天干活還要累。
入夜之後,鬼市上燈,一大堆人散在鬼市裡,各搭各的板屋。王換直接去了煙欄,苦田人是鬼市中最勤快也最能吃苦的,每天上燈時,煙欄的板屋都已經搭的整整齊齊。
阿苦該是跟下面的人打過招呼,苦田人看到王換,比之前更親熱。王換抽了支菸,阿苦便拖著一條瘸腿出來跟他見面。
“每天這個時候,道人還算清醒的,若再晚些,他喝多了酒,便什麼都談不成了。”
阿苦點點頭,和王換一起離開煙欄。
道人的地盤,和花媚姐的板屋隔的不遠,兩人走到板屋跟前時,王換遠遠的看到粉蘇正坐在花媚姐的板屋外,細心的磨著自己的指甲。
道人的板屋是整個西頭鬼市中最邋遢的,道人本身就不講究,手下的人也有樣學樣,懶勁兒上來,就算豬圈也能直接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