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有關?”對方的陰沉和不愉幾乎寫在臉上,直白得毫不遮掩。
張正初被他這股語氣激得眯了一下眼,又沉緩開口:“當然跟我有關。不僅跟我有關,還跟我身邊站著的各家元老有關。你既然用著祖上流傳下來的傀術,做著判官一脈在做的事情,那就能稱得上一句同道之人。”
“判官延續至今已過千年,師徒相傳已有百代,尚存於世者數千,相攜相助、謹遵大義禮數,才有如今的局面。依照禮數規矩,這數千人裡,半數以上的人能稱你一句‘後生晚輩’,而那些人中的大半,又要喊我身邊諸位元老一句師父——”
張正初沒有回頭,手指卻劃過周遭眾人,“你說,我們有沒有資格過問你一句後生哪門哪派,歸誰管教?”
他說完適時頓了一下,給身後各家家主一個消化應和的時間。他轉回頭來,剛要張口再問,就在夜幕之下看清了年輕傀師的眼睛,不知為何忽然怔了一下——
聞時漆黑的眼珠一轉不轉地落在張正初身上。
他盯著人看的時候,眼皮總是微垂的,目光就順著眼睫的斜度投下來,像扣了一片淨透無塵的玻璃,常給人一種冷冷懨懨不過心的錯覺。
塵不到以前說過,他這雙眼睛生得很特別。
究竟特別在哪,他問過好幾次,卻幾次都沒得到一句認真的答案,大多是在逗他。
聞時是個很記事的人。不是記仇,只是記掛事——小時候曾經在松雲山道上嚇到過山下弟子,少年之後再下山,他便必要讓鍾思給他一貼易容符。
後來有幾次回到山間忘了揭,他以為可以藉機唬一唬塵不到,卻總會第一時間被認出來。問及原因,塵不到就會抬手虛掩住他下半張臉,只留眼睛說:“下回再這麼睨著我時記得活潑些,最好是笑眯眯的,那樣說不定能多糊弄一會兒。”
聞時琢磨了一下,只能在心裡請他滾。
倒是千年後的這一刻,看向張正初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或許是有幾分笑的——並非塵不到所說的那種,而是帶著譏嘲的笑。
彷彿剛剛張正初的每一句話在他聽來都荒誕可笑。
他冷冷地說:“你問我哪門哪派,歸誰管教?”
張正初卻像是突然被人攫住命門!
他睜大了眼睛又倏地眯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眉心擰成了川字。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他好像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手指用力抓住手杖一端——
而在他有所動作的同時,聞時已經不在原位了!
那個轉瞬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像一幅橫向拉開的卷軸。
左邊是張正初攥住了手杖。
蒼老的手指像蜿爬的樹根,骨骼之外就是鬆垮的一層老皮,青筋在皮下曲折相連,帶著幾處突出膨大的節點。在他用力的瞬間,虯結暴起!
纏繞在手杖上的靈神集結數百人之力,一端延伸於黃土深處,像裹挾著金光的地龍,在那層薄薄的地殼之下以手杖定點為中心,朝四方遊竄!頃刻間覆蓋了大陣內的每一寸土地!
而另一端則順著張正初交握的雙手往上極速攀爬,他面板之下的筋脈變得清晰可見,青紫交錯,密密麻麻。而那些靈神所帶的白光就沿著每一條筋脈朝他心臟和額頭匯聚!
在他身後,是各家家主或驚駭、或遲疑的面容。
之前主掌壓陣的羅家家主離他最近,被他周身爆出的衝擊力正撞心口,含胸朝後急退數丈。而楊家家主在一眾元老之中年紀尚輕,反應最快,一手夾著五張符紙朝張正初所在的方向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