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發百中的對比下尤為要命,經常弄得莊好好懷疑人間。
但他沒什麼爭強好勝的心思,只會納悶半晌,然後慨然一笑說:“師弟果然厲害,我還差得遠。”
而聞時總會在最後一下讓傀線臨時改道,把躲在某處的鐘思捆成蠶蛹拽過來,拎給大師兄賠禮道歉。
但結果往往是大師兄又被鍾大忽悠訛上一頓,訛完還說好。
還有數不清的時候,聞時跟著塵不到下山,常會走這條路。因為有這片廣渺的湖泊在,比另一條山路多些生氣。
山風吹過樹葉,聲音是沙沙的。山裡的雨聲也是沙沙的。
他們每次途經這裡,都會聽一路這樣的聲音,好像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有一次塵不到告訴他,之所以當初選擇在松雲山落腳,就是因為這片湖靈氣充沛,能讓人靈神安定。
聞時所有關於清心湖的記憶,都是安逸美好的。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那片湖泊會是這番模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聞時問話的同時伸手試了一下。
手指靠近那片黑霧的瞬間,他腦中“嗡”的一下,像是被千斤重錘狠狠砸中。
那一刻,狂風呼嘯而至!
他聽到久違的萬鬼齊哭。
他看到的俱是黑暗,像是有人忽然關上了燈。無數利刃藏在風裡,從他身邊剮過,痛得驚心。
他下意識抹了一下被剮過的地方,卻沒摸到任何傷口,彷彿那種痛並不在身體上,而是在記憶裡。
當他反應過來這一點的時候,眼前的黑暗慢慢褪下去。
聞時聽到卜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鍾思和莊也就在這裡。”
“你說什麼?”聞時轉頭的時候,才從黑暗和虛浮的痛苦中掙脫出來。
那種感覺還有殘餘,以至於他的臉看起來蒼白至極。
“那天……”卜寧頓了一下。
聞時下意識問:“哪天?”
卜寧沒有吭聲。
但聞時忽然懂了……
是封印塵不到的那一天。
領悟這一點的剎那,他連嘴唇上的那點血色都褪得乾乾淨淨。
他看向身邊的謝問,聽見卜寧徐徐說:“那天鍾思和大師兄靈神損耗最為嚴重……”
而卜寧因為控陣的緣故,離得遠一些,因此受到的損傷稍小一些。
所有判官都知道,解籠的時候,如果籠主怨煞太深太重,肆虐的黑霧超出承受範圍,是會侵蝕、汙染周圍的人的。
而塵不到當時的狀況,就相當於數以百萬計不可控的籠主全部集於他一人身上。
所以最後封印雖成,依然有殘餘的怨煞之氣掃到旁人。
鍾思和莊冶離得最近,反應最快,將流洩出來的黑霧統統擋了下來。
但那時候他們已經十分虛弱,靈神所剩無幾,早已無力化解那樣濃稠厚重的塵世怨煞。
為了不侵蝕汙染更多無辜的人,也因為料到自己撐不了多久,他們藉著卜寧以陣開出來的“門”,避進了松雲山。
凡人說,落葉歸根。
他們做的是渡人之事,清的是凡塵業障,以為早已脫出塵世煙火,臨到最後卻還是躲不過這句凡人說……
他們無處可藏的時候,還是想回家。
卜寧說:“我把山下的村子圈護起來,布了陣把整個松雲山隱匿起來,以免波及到更多人。然後我們嘗試了所有能試的辦法,也沒有能修化掉那些,所以只能把自己也封印在這裡。”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聞時看到謝問闔了一下眼。
他一身紅袍站在石臺邊,面朝著那些深淵一般無邊無底的黑霧,霧裡是他曾經看著長大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