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忽然有些明白了,餘承聞先前為什麼特意來了那麼一探,朝他說了那麼一番話。
裴斯遠字裡行間一直在自責,說餘承聞是因著自己的主意才進去的,但餘舟卻知道,這是餘承聞自己的選擇。若是他自己不願意,縱然裴斯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說動他。
餘舟甚至覺得,餘承聞在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心裡的坦然要比不安更多。
他至今都還記得,上次見面時餘承聞目光裡帶著少有的輕鬆笑意。
或許在餘承聞自己看來,他要去做的這件事,比他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做過的事情都更重要。
廳內一片沉默,裴斯遠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此事說到底是他的主意,不管怎麼說,餘承聞都是被他送進去的。
“我爹認的罪,重嗎?”片刻後,餘舟問道。
“我會想盡所有辦法為他周旋。”裴斯遠道:“我朝你保證,最多三個月,一定會讓他安然無恙地出來。”
怕餘舟擔心,他又道:“大牢裡的人都打點過了,絕不會叫他受委屈。”
餘舟點了頭,便聞裴斯遠又道:“此事尚未落定,不少人都盯著餘府呢,所以暫時還不能朝你……朝餘夫人言明,等再過些日子,我親自去朝她解釋。”
他說罷在餘舟手背上一按,“我讓人將你弟弟送回去吧,暫時只能先讓他受點委屈了。”
餘舟聞言並未反對,餘承聞為了此事苦肉計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不好拖後腿。
裴斯遠匆忙吩咐了人,將餘沿送回了餘府,又命人連夜將狗洞堵上了。
他回到前廳時,餘舟依舊坐在原來的地方沒動。
這會兒事情雖然說清楚了,裴斯遠卻絲毫沒有放鬆,面對餘舟時依舊很是緊張。
“這件事情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餘舟突然開口道。
裴斯遠走到他身邊坐下,道:“我怕你會擔心……也怕你會怪我。”
“上一次你也是這麼說的,怕我擔心。”餘舟道。
裴斯遠想起上回餘舟委屈得哭了好幾場的事情,心裡不由有些發悶。
這一次餘舟雖然沒哭也沒發脾氣,但他心裡卻絲毫不覺得輕鬆。
他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餘舟,他是真的害怕。
他生怕在餘舟面前出現一丁點風吹草動將人驚擾了。
因為太害怕,他謹慎過了頭,以至於都沒意識到,他家餘賢弟其實遠比他想象中要更堅韌。
“你不能一直這樣,老想把我放到琉璃罩子裡守著,風吹不到雨淋不到。”餘舟看向裴斯遠道:“你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去辦案子都會帶著我,做什麼事情也會告訴我,為什麼現在反倒變成這樣了?什麼都不同我說……是因為孩子嗎?”
裴斯遠擰了擰眉,不知道該如何否認。
他這過分謹慎的態度,倒也不僅僅是為了孩子。
他自己其實也覺察到了,他對餘舟時常會有一種過分的關心,這種關心隨著他們關係的親近,越來越強烈,時常令裴斯遠坐立難安。
他從來沒告訴過餘舟,他每日在外頭辦差的時候,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回府。
彷彿只要人不在眼皮子底下,他就會覺得不安,生怕人渴著了,餓著了,或者不小心磕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