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永遠都說不完,但總得有分離的時候,我和老蔫巴從石頭棺材離開,上了河岸,一直走出去很遠,爺爺還站在裡面朝我這邊眺望著。我心裡默默的想著,希望他一切都好。
這可能是我平生第一次離開大河灘,就和金大少說的一樣,外面的世界,跟河灘完全是兩個樣子。我和老蔫巴到了鄭州,又到了開封,第一次見到了城市裡的高樓,第一次見到了開封古城和鄭州的二七塔。我們要從這兒過潼關,到西安,再從西安經甘肅進青海,最後徒步跋涉到荒無人跡的大河源頭,去尋找傳說中的聖域。
這輩子第一次坐火車,一下子就被那截長龍一般的車體給震住了,看著一截截車皮相互牽引,在漫長的鐵軌上哐當哐當的行駛,就覺得人真是能耐,什麼東西都造的出來。
“一看你就沒見過世面。”老蔫巴看見我發呆,扯著我道:“別說這大鐵皮車了,前幾年,北京去了幾個人,讓俺們那嘎達的採參人帶著進山找參,差點就抓住俺,不是吹牛,要是真讓他們抓住了,俺十有八九是要坐飛機回北京的……”
我和老蔫巴上了火車,當年的交通工具有限,路程遠的都要乘火車,上車就滿員。我們兩個並排坐下,不一會兒,對面的座位上也坐了人。這樣的路人本來就是萍水相逢,有投緣的就聊兩句,沒投緣的就沉默著一直坐到終點。對面一個帶著眼睛的老頭兒,像個文人,又像個教書先生,讓人敬畏,倒是他旁邊那個,一臉油滑像,四五十歲的年紀了,眼睛賊兮兮的亂瞟,我看他不怎麼順眼,也就不搭理他。
火車在行駛,這一路要坐很久,對面那老油子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來回的打轉,越來越感覺厭煩,就更不想搭理。老油子好像識趣,知道我煩,也不開口說話。趴在桌子上就睡,一直到了半夜,車廂裡其他人都睡著了,老油子突然抬起頭,賊兮兮的左右看了看,壓著嗓子道:“老弟,你身上的東西,肯出手不?”
“什麼?”我一怔,皺皺眉頭,出門在外,根本不想找任何麻煩,況且我也根本不知道老油子說的到底是什麼,當即就敷衍道:“聽不懂。”
“都是明白人,何必呢?”老油子笑起來,老臉像一朵綻放的菊花,鬼頭鬼腦在我胸前晃了兩眼,道:“就是你胸口戴著的東西。”
我下意識就轉轉身子,心說這人的眼睛也太毒了。但是越是這樣,越讓老油子來勁兒,不停的跟我磨嘰。我幾次推辭,忍不住就想翻臉了。老油子嘿嘿笑了笑,一下子伸出手,在我身前抓了一把。
我的反應和速度都是極快的,他一出手,我也隨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但老油子的一隻手好像專門練過,就好像過去的扒手在開水裡用兩根手指夾肥皂一樣,靈巧異常,他的胳膊被我抓著,兩根手指卻從我的衣服裡捏住了鎮河鏡。一拉一扯之間,半個鏡子從衣服露了出來。
“嘶……”老油子看到半截鎮河鏡上的花紋,立即就和被火燒了一樣,倒抽了一口涼氣,滿臉玩世不恭的神色隨即收斂了,轉而出現了一種凝重和詫異,抬眼重新開始正視我。
與此同時,一直眼望著車窗外的那個老學究也轉臉看了看,那一瞬間,我看到兩片厚厚的眼鏡片下的眼睛,射出一道精亮的光。
“這東西,哪兒來的!?”老油子被我抓的胳膊都要斷了,卻忍著疼不肯鬆手,呲牙憋著一股氣,道:“多少錢我都收了!”
“鬆手!”我唯恐會驚動其他人,低聲呵斥他,手上一加力氣,硬把他的胳膊給架開。
但是老油子的那雙手靈活的不可想象,胳膊被架開的同時,兩根手指夾著鎮河鏡,硬生生把銅鏡上的紅線給掙斷了,一把捏住鎮河鏡,抽身就跑。車廂裡滿滿都是人,他油滑的像條泥鰍,一下從這一端跑到車廂的另一端,我怕踩住坐在過道上的人,手腳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