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走去,林子並不大,走了大概四五十米,已經到了另一邊。
“他就在那邊呢……”金寶媳婦回頭對我道:“一直都在。”
驟然間,我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稀疏的樹林子裡,我看到一具高懸在樹杈上的屍體,好像一個吊死鬼,雙腳離地一米多高,身體正隨著穿過林子的夜風左右擺動。那道被吊死的身影讓我感覺熟悉,只看了一眼,我就認出,那是金寶。
我頓了頓,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跟前,樹上吊著的人的確就是金寶,他受了很重的傷,可能從別的地方逃到這兒,又被人活活吊死在樹上。
“金寶……”我的心頭湧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金寶死了很久,身子已經僵直了,他一直在河灘附近趕屍下河,兩隻手全是老繭,佈滿了崩裂的血紋,他的肩膀被捅了一刀,一條腿也被打斷了,我能看見尖利的斷骨穿過褲子,隱約露在外面。他受了重傷,徹底跑不動了,才被人追上,然後殘忍的吊死在樹上。
他犯了什麼錯?是誰殺了他?我感覺悲,又感覺憤怒,雖然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但畢竟從小一起長大,而且他替我們七門趕屍下河,一直在給七門做事。眼睜睜看著一個自幼無話不談的夥伴慘死在面前,那種心情,一般人絕對體會不到。
“他讓人吊起來,吊著吊著就不動了……”金寶的媳婦呆呆的抱著孩子站在樹下,抬手想把金寶放下來,但是金寶脖子上的繩子非常結實,拽不斷。
呼呼呼……
悲痛之中,我突然感覺到金寶低垂的腦袋上面,飄著一團若有若無的氣,那是一縷殘魂。普通人肉身受損死亡之後,神魂脫體只能存在很短一段時間,然後慢慢的飄散。但是金寶最惦念老婆和孩子,自己死了,放心不下,一縷殘魂堅持著不肯散掉。
“金寶!”我望著那縷殘魂,急切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殺了你!”
嗚嗚嗚……
那縷殘魂已經微弱到了極點,幾乎發不出魂音了,但是它明顯能認得我,呼的飄到我跟前,來回晃了晃。殘缺的魂音嗚嗚不斷,像是金寶在哭。
“金寶,你說,誰殺了你!?”我唯恐殘魂一散,就失去所有線索,所以又一次開口追問。
“我……”那縷殘魂凝聚了很久,終於發出一道需要全力分辨才能感應到的魂音。
“不要急,我是水娃!和你一起長大的水娃,你說,慢慢說。”
“我一直在趕屍填河,知道一些事情,六爺不鎮河了,已經出河,他容不得我……”那縷殘魂嗚嗚咽咽又斷斷續續道:“我老婆瘋了,孩子還小,就巴望著給六爺賣命,能保住一家人,但是六爺容不下我啊……”
“你說什麼!”我聽著就忍不住了,事情一下子扯到了爺爺身上,讓我接受不了。儘管我和爺爺之間已經存在了一些間隙,然而我知道他的秉性,他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狠心人。他當年曾經一怒之下血洗排教,但那完全是因為爹的事情,如果沒有深仇大恨,爺爺怎麼會濫殺無辜?我搖著頭,道:“我爺不是那種人!我不信!”
“我讓人吊死的時候……六爺就在……就在林子邊上……”金寶的魂音徹底堅持不住了,隨著夜風慢慢的散去,但是還是心有不甘的道:“水娃子,這是我的命,我不怪你,也不怪別人,就求你一件事,我娃子死了,老婆卻還活著,拜託你,要是有空,稍稍照看她一下,讓她活下去……”
魂音之間的交談,普通人是聽不到的,但是金寶的囑託尚未說完,他媳婦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猛然在旁邊一聲大哭。
“人都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還活著幹什麼……”
嘭……
我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金寶媳婦突然一頭撞在旁邊的大樹上,她撞的很用力,完全為了尋死。等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