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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馬車卻停了下來,卡在崖畔橫生的兩棵樹中間,那匹馬吊在半空中,仍不知悔改,發瘋一樣嘶叫著扭動身軀。支撐他們的兩棵樹本就紮根不深,被車馬的份量一墜,已有些鬆動了,那馬兒一掙扎,更是雪上加霜。
鍾薈昨夜叫人捉住時已經認命了,這時卻有些不甘心起來,她重活一世,還沒見著耶孃阿翁和阿兄,就這麼死了未免太可氣,更何況身邊還有衛十一郎,她使勁咬了咬下嘴唇,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道:“咱們得從這裡爬出去。”
衛琇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死局,然而他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尤其是方才聽到那人的聲音之後,仇讎近在咫尺,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像蟲蟻一樣啃齧著他的心,他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渴望活下去。
兩人手牽著手,小心翼翼地向車門口挪動,衛琇先試著將半邊身子探出車廂外,踩在下方一棵小樹上,一手扒住山岩。他用力踩了踩腳下的樹,確認它能支撐兩人的份量,然後回頭示意鍾薈跟上。
“抓住我的手,無論如何都別放開。”衛琇叮囑道。
鍾薈深吸一口氣,一小步一小步橫著邁出車廂,在那離開的一剎那,馬車失去平衡,其中一棵樹再也支撐不住,連根拔起帶著車馬一起栽了下去。
鍾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劫後餘生的慶幸感覺油然而生,忍不住對衛十一郎笑了笑,幾乎忘了他們此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不遠處還有一大隊人馬窮追不捨要殺死他們。
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已經如在耳畔。
他們所在之處正是山崖上的一處新月一般的凹陷,站在崖邊往下看剛好有塊凸起的岩石遮擋住視線。鍾薈和衛琇凝神屏息,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黑衣人的首領下了馬,往山下一看,遠遠望見谷底馬車的殘骸,點了幾個部下,冷冷道:“你們幾個下到谷底去察看,若是死了把屍骨帶上來,若是還活著,即便把這山翻過來也要把他找出來,不必留活口,格殺勿論。”
衛琇和鍾薈一前一後緊挨著站在細弱的樹幹上,凌空蹈虛一般,腳下是颯颯萬壑松濤和泠泠擊石泉水。
在這生死存亡的一線間,鍾薈竟生出些不合時宜的蕭然快意來,兩世為人一直囿於方寸之地,卻是逃難途中見識了天地造化的雄奇和瑰偉,縱使上天註定她殞命此地,也不算太吃虧了。
只是可惜了衛琇,鍾薈不由抬頭望了眼他的後腦勺,上面掛了些蛛絲和枯葉。他們連日來風吹日曬,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自不必說,恐怕連洛京城中的乞丐也比此時的他倆體面些。鍾薈看著一身落拓的衛十一郎,彷彿看著美玉落入泥淖,痛惜哀惋難以言說。
鍾薈人站在這半空中一動不動,心思卻沒閒著,其中關節不難想通,活捉他們的那個宿衛首領方才說他是奉“太子”之命,這太子顯然不是大皇子,二皇子沒有母家可以依仗,在朝中根基淺薄,五皇子也沒什麼犯上作亂的條件,更不會沒事捉她逗悶子,那麼多半是三皇子了,他眼下還是太子,可見當今還活著,八成是叫他們軟禁起來了——本就沒多少天好活,沒得白白背上個弒父篡位的罵名。不過依照司徒錚狠辣的行事手段,大皇子大約是凶多吉少了,鍾薈想起那笨嘴拙舌的駑鈍少年,不免在心中嘆息一聲。
後一隊人馬為何要殺衛琇滅口?衛家橫遭夷族之禍,能扣上的罪尤無非謀逆,衛琇一個十多歲的叛臣之後,手上既無一兵一卒,能翻出什麼大浪來?說得直截了當些,即便僥倖逃脫,恐怕他這輩子都回不了京城,藏頭露尾求個苟且偷安已是萬幸,更何況他身陷囹圄,司徒錚捉他回去總不見得是出於愛才之心要徵他做官。那麼何須出動死士,冒著違逆司徒錚的風險非要置他於死地?
除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