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還有些虛,人家好吃好喝地款待她,自己卻將好好的筵席鬧得雞飛狗跳,弄得主人家連吃飯的興致都無,似乎有些昧良心。
於是重新梳洗更衣時她就有點心不在焉,等公主派遣來的侍女替她換好了衣裳梳好了頭髮,對著銅鏡一瞅,自己身穿青綾窄袖袴褶,頭上梳了兩個總角,用青綢帶一束,活脫脫是個小書僮的模樣。
“眉毛還得加粗一些,她那雙眉毛生得太女氣。”鏡子裡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頭束林宗巾,身著白色紗袍,內襯皂緣中衣,手持犀角柄麈尾,端的是個瀟灑倜儻計程車族公子。
什麼叫做生得太女氣,難不成她一個女子生得女氣還有錯了!鍾薈一見常山公主的嘴臉就知道自己方才實在想多了。
“想不到公主殿下還有此等志趣。”鍾薈乾乾地笑了笑道。
常山公主用麈尾拍拍她的後腦勺嬉笑道:“好你個小小僮僕,膽敢妄議主人志趣!”又指揮那替鍾薈描眉的侍女道:“右邊再加一些,放點膽兒罷,哎,兩邊不一般高低了,真是,怎麼笨成這樣,還是我來吧。”
說著一把從誠惶誠恐的侍女手中奪過眉墨,三下五除二地將鍾薈那兩彎巧奪天工的遠山眉變成了又粗又濃兩條臥蠶,將眉墨往妝臺上一扔,一塊上好的易水張墨斷成三截,常山公主眼都不眨一下,拍拍手道:“成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對了,一會兒在外面記得稱呼我公子,可千萬別說漏了嘴,你先叫一聲來試試。”
“下午晌不是還有雅集麼公子?您和裴家五娘子的棋局還未分出勝負吶。”更何況哪有人請客設宴卻將賓客拋下自己溜出去玩的啊!
“無妨,”常山公主得意洋洋,將手中麈尾搖得跟狗尾巴似的,“說起來還多虧你們這麼一鬧,將本公子慪得不輕,連待客的興致都沒了。難不成你還惦記著雅集?那有什麼好玩的,今日本公子帶你去開開眼。”一行說一行拽著鍾薈往外走,門外已備下肩輿兩抬,沿著一條避人耳目的小徑將兩人送到西門口,然後換了馬車轉上一條棧橋。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鍾薈也被那神神叨叨的公主勾起了興致。
“啊呀一個小僮哪那麼多話,反了天了你!”說完又拿麈尾敲了她一記後腦勺,“到了就知道了。”
還演上癮了!鍾薈摸了摸後腦勺大逆不道地瞪了她一眼。
馬車不如牛車穩,但行得比牛車快,常山公主一個勁地催那輿人,山路本就崎嶇,如此一來更是顛簸,那馬車在崇福寺前堪堪停穩,鍾薈便支撐不住,跳下車扶著寺外的菩提樹吐了一場,常山公主十分不仗義地躥開八丈遠,捏著鼻子叫侍女去從車上取茉莉水與她漱了八遍口,又從袖子中掏出個薰球遠遠地扔給她。那薰球與姜景仁替三娘子淘換的差不多,只不過更小巧也更精緻。
京中貴女將調香制香當作一樁雅事,每家都有幾個壓箱底的香方,比如鍾薈前世自己調的“拾遺”,她堂妹十三孃的“素書”,衛七娘的“杜蘅”。常山公主也不例外,薰球中此刻燃著的就是她自制的名香,這香也是不同凡響得很,名為“郎豔獨絕”,據說能叫人想起宛如林下之松風、晨間之清露般的美男子。
鍾薈頗為嫌棄地接住薰球,並不想沾染上常山公主那紅塵滾滾的氣息,打算瞅著機會往水裡浸一浸把那炭火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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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寺有三絕,其一是寺中去地千丈的九重浮屠,據說曾有個一百五十歲的西域沙門遊歷到此,稱此塔之恢宏精麗,極佛境界都難以得見。
其二是寺中出產的果子,據說棗子生得有柰大,柰生得如同小瓜。也不知是那些果樹聽多了經文成了精,還是寺中的土地肥力壯。
其三則是後門外的王二郎湯餅攤兒,衛中書年輕時曾偶然光顧,贊其“弱如春綿,白若秋絹”,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