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道:“回稟殿下,早已不疼了,不過此藥養胃,多服兩劑也好。”
尉遲越將信將疑,正待說什麼,宮人端了藥進來,將帳外的銅孔雀燭燈點上。
太子道:“我來。”
沈宜秋一臉誠惶誠恐:“怎可勞動殿下……”
話音未落,尉遲越已端起了碗:“無妨。”
何婉蕙每回生病便似變成了孩童,嫌藥湯苦,捂著嘴不肯喝,非要他親手喂,尉遲越雖然耐著性子喂她,但要他一個天皇貴胄伺候人,他總是不太樂意。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上趕著伺候人。
沈宜秋知道今日不讓他喂一口決計不能善了,只得暗暗嘆了口氣,叫宮人攙扶她坐起。
尉遲越將一勺藥喂到她嘴邊,沈宜秋張嘴嚥下:“有勞殿下。”邊說邊順勢接過碗,仰起脖子幾口便將一碗藥灌了下去,眉頭都未皺一下。
她將空碗遞給宮人,接過帕子掖了掖嘴角,對尉遲越道:“殿下不妨先小憩會兒,待藥煎好妾伺候殿下。”
尉遲越點點頭卻沒動,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道:“你方才來時孤不小心睡過去了,並非有意叫你白等,何家娘子……”
沈宜秋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妾明白。”這時候尉遲越或許還沒有娶何九孃的意思,畢竟祁家小郎君還活著,他便是再喜歡也只能藏在心裡,但她卻對後來的事一清二楚,所以這解釋便是多此一舉。
何況他要娶何婉蕙為妃,何須向她交代?
尉遲越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沈宜秋壓根不在乎他的解釋,卻又讓他心裡發堵。
早晨在校場,他分明感覺她向自己靠近了些許,或許只有一步,但這一步何其來之不易。
不過一夜天的功夫,他們又退回了原地——興許連原地都不如。
他想起晨曦中她的笑容,含著幾分無奈,幾分羞惱,那樣鮮活,叫人怦然心動。只是再要看見那樣的笑容,不知得等上多久。
然而窺見過春暉,又怎麼甘心退回寒冬?
尉遲越苦笑:“你先睡,孤還有點事。”
說著披上氅衣,趿著絲履走到殿外,對隨他前來的黃門道:“明日一早你去趟蓬萊宮,將何家娘子所贈的香囊還給她。”
第59章 弟弟
何婉蕙雖中夜才睡下,翌日不到辰時便已起身,洗漱完畢,未及梳妝,先去殿外親手給郭賢妃煎玉容湯。
郭賢妃日日都要服兩次玉容湯,只要何婉蕙在飛霜殿,這碗藥就由她來煎,因她心細,做事妥帖,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止是煎藥,一會兒郭賢妃醒了,她還要服侍姨母更衣洗漱,替她梳髮、上妝,甚至還要替她描花樣子做繡活,讓她好拿去討今上的歡心。
對何家這位小娘子,飛霜殿上下交口稱讚,道是連伺候賢妃多年的大宮女餘珠兒都比不上她——故此餘珠兒被趕出宮後,郭賢妃便召了外甥女入宮,一來是有個稱心如意的人在側作伴,二來也是排解胸中鬱悶。
何婉蕙任勞任怨,對著誰都是笑意盈盈的,若是有誰道“小娘子辛苦”,她便說:“能伺候姨母是九孃的福分。”
煎完藥湯,她盛了一碗出來,用小火煨著,然後回房中梳妝。
她住的是附建在郭賢妃寢殿東側的朵殿,雖與椒泥塗壁、香柏為柱的正殿不能比,卻也軒敞富麗。
她在檀木妝臺前坐定,拿起銅鏡,以指腹撫了撫背面的蓮花童子,這是揚州進貢的水心鏡,不是單有錢能買來的,哪怕是豪富之家,等閒也見不到,姨母卻這麼扔在朵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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