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資料,試卷,堆在桌上。書桌正對著窗,透過窗戶向前看,遠處是一座座青山。夕陽只留下一點光,橘紅的雲彩落下來,落在山頭上,連線天地。
鄒良覺得山很美,又覺得自己的書比山還重。白牆上還貼著水墨畫,「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那是初二的時候,家裡蓋好樓房,陳春梅把樓上裝修好,添置書桌新床,貼了好幾張字畫給鄒良當臥室。
鄒良那個反叛勁又上來了,他一把撕下發黃的貼畫扔到一旁,拿起書包一股腦裝完桌上的書。
剛吃完晚飯,他便往泉靈溪走。宋迎春還得好久才能來,鄒良並不介意等他。
宋迎春還有兩個月的暑假,鄒良一去復讀就沒什麼時間回家,週末大機率也是上課或者考試。鄒良現在坐在溪邊,心裡安靜下來,想到讀書也不會煩躁,只是有些莫名的惆悵。
宋迎春來的時候,鄒良已經看了好久的月亮,脖子都有些痠痛。他聽見宋迎春的聲音:「大良。」
鄒良揉揉肩膀,笑了笑。
宋迎春今天很乾淨,白t恤藍牛仔褲,清清爽爽地過來了。
鄒良問道:「今天沒下地嗎?」
宋迎春有些興奮:「收也收完了,就剩下小壩坎邊上的幾分地還沒栽秧,已經不忙了。」
「不忙挺好的。」鄒良沉下嗓子,「我馬上開學了,去復讀。」
宋迎春收斂起笑容,他知道復讀對鄒良至關重要,也知道復讀非常辛苦,壓力很大。甚至一中的復讀生,往年還有人跳過樓。
他相信鄒良一定能考好,即使不好,也還會是本科,怎麼著都是很強的。可鄒良的標準不一樣,不是名校就不算考上。
宋迎春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不能誇讚,也不能鼓勵。他扭過頭,有些焦急地看著鄒良。
鄒良笑著問:「怎麼了?」
宋迎春試探地問:「你是不是不太高興?」又自言自語地答:」復讀確實挺累的。」
「不是累的事情。」鄒良頓了頓,「就是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唸了。」
宋迎春更沒有發言權了,他成績不好。
鄒良也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糾纏,改口說道:「你開學還早吧。」
「還早。」
「學校在哪的?」
「南市。」
「學什麼?」
「機械工程。」宋迎春話多了起來,「我爸說這個專業能學點技術,以後出去上班能用的上。」
鄒良很認同地點點頭。宋迎春考了大專,一家人既不開心,也不失落。他就像按時長大的水稻,小時候是秧苗,長大了灌漿,而後能結出飽滿的稻穀。一切順其自然,按部就班地享受生命中的每個階段。
可他卻要拼命讀書,由成績決定人生的成敗。
鄒良很羨慕宋迎春。
鄒良接話:「上大學應該挺輕鬆的。」
「人都說念大專沒用,可好歹也是個文憑,聽說我那個學校,大三就出去上班了,也就讀兩年。」宋迎春舒服下來,朝水中扔了塊石頭。「也挺好,早點出來掙錢。」
「你這樣真好,我也想像你這樣。」鄒良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宋迎春認真地反駁:「大良,你其實也就是說說,真讓你去進廠打工,回家種地,你願意嗎?」
鄒良無法與自己的驕傲的天性和解,宋迎春只是提點,可鄒良心裡堵得發慌。他確實不願意,但這也不能怪他,他被教養出來的認知裡,人生就沒有其他選項。
鄒良不僅僅是羨慕宋迎春了,如果可以,他很願意跟宋迎春互換生命。
鄒良洩氣地笑了一下:「好像是這樣。」
聊宋迎春的人生顯然更輕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