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指著自己額心:“家主會蘸了符水,在小輩這裡點叩兩下。”
話音剛落,他又搖身一變,換作卜寧道:“你確定是叩在這裡?怎麼個叩法?”
“那我哪知道。”周煦沒好氣地搶了位置,說:“反正就是額頭這唄。我當時被小姨、小叔領去太爺那屋,一是倔著不肯跪,一讓我跪我就躲,還特別皮猴,把阿齊手裡端著的符水弄灑了,碗也碎了。”
“所以我也不清楚具體怎麼個叩法。反正後來聽說,我那麼一搞挺不吉利的,踩中了一些忌諱。當時太爺還挺和藹,跟我說不要緊,碎碎平安,然後讓小姨、小叔把我領走了。之後他就對我不怎麼過問了。”
夏樵這個棒槌回了一句:“其實……可以理解。”
本來也不是嫡親的重孫,還皮,不那麼親近也在情理之中。
周煦重重翻了個白眼,說:“我知道啊,我還沒說完呢。再後來我媽跟小姨說我靈相不太穩,學點東西強健靈體是好事,但不適合入籠、不適合當判官。這話可能傳到太爺那邊去了,沒過兩年就讓我回家住了。”
夏樵:“唔……”
說白了,這就是覺得小輩天分過人,想帶回本家重點培養。結果發現另有缺陷,也不是什麼乖巧的孩子,就把人又送回去了。
要說錯,好像也沒什麼大錯,就是感情上過於乾脆,有點傷人心。
“如果只是我自己,其實也沒什麼。畢竟我皮嘛,不喜歡我也正常。”周煦又說,“但太爺對我小姨和小叔其實也這樣……他們兩個自己沒說過,我從別的地方聽來的。小姨和小叔的爸爸還在的時候,太爺對他倆挺親的,常叫去後屋玩兒。後來那位不是死了嘛,那一年,太爺就跟病……那個張婉親近一些,後來張婉走了,太爺才又想起自己還有倆乖孫呢。”
他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帶上了情緒:“反正我覺得那老頭兒挺沒勁的,雖然身為家主,是要考慮一下後代的資質問題,斟酌一下誰更適合接任。很多人也都說他這樣是為整個張家好,但我不喜歡他。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小時候住在本家經常做噩夢,睡不好,還夢遊。那床硬得要死,屋裡門檻還多,我換牙那兩年,牙都特麼不是啃掉的,是夢遊摔掉的。”周煦說,“但我還挺慶幸能摔醒的,因為那些夢瘮得慌。”
夏樵既害怕又好奇,想問又不敢問,嘴巴像魚一樣張張合合好幾次。
還是周煦自己說:“過去好多年,我有點記不清了。你讓我回想,我腦子裡能閃過幾個畫面,但讓我說,我又描述不出來。”
“誒?”他靈機一動,“那誰,你不是在我身體裡麼?咱倆本質算一個人對不對?你能看到我夢裡的東西麼?”
那誰沉默片刻,佔了主位:“非禮勿——”
“我都讓你看了,有什麼好非禮勿視的。”周煦說。
“你為何……要讓我看?”卜寧問了一句。
周煦叭叭了半天,第一次安靜下來,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久,久到卜寧又戳了他幾下,他才出聲道:“噢……是這樣。”
他舔了一下嘴唇,試探著說:“其實我小時候覺得,那不是夢,是我真的看見了。但我證明不了,說不清。”
他從沒跟人提過這些,說著有點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
過了片刻,才繼續道:“主要也沒人可以說。”
當初帶著他的是張嵐和張雅臨,不管張正初本人如何不近人情,張嵐和張雅臨還是挺敬重這個爺爺的。
周煦這人只是說話直楞,常給人一種“不過腦子”的感覺,肯定算不上精,但也不是真的傻。
起碼他知道,有些話,他就算跟張嵐、張雅臨再親近,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