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在謝氏的學堂內與人齟齬結怨,也不耐天天與一些小姑爭論,在謝衍的允許下,三月初旬便喬裝一番入了學堂,如今在「天」字號草堂就學。這便是古代的「快慢班」了,天字號草堂聚集的多是士族子弟,對應的則是地字號和黃字號了。這倒不是先生偏心,這個年代,絕大多數資源掌握在士族高門手裡,寒門子弟想要獲得豐富的知識實在太困難了,哪怕資質出眾,同等條件下也難以和士族子弟相比。
太羅山是盆地,四周高而中間低,冬暖夏熱、降水豐沛,谷中四季常春,花木鬥豔,中間低窪處有一條明亮如鏡的小湖泊,風景極為秀麗。久而久之,士子們便不在簡陋的草堂舍內住宿,沿著湖泊建起一幢幢高腳木屋,既防潮又可抵禦蚊蟲。
天字號草堂的學生大多住在東岸,出身士族,房屋構建極為奢華,地字號次之,位於西面,而黃字號學子大多是寒庶子弟,基本縮在最簡陋的南邊角落裡,有的只搭了幾個草舍。
現在不過是初春,谷中卻非常炎熱,這日休假,秋姜便只著了薄薄的一件大袖衫躺在木屋內納涼。室內竹簾低垂,將視窗的陽光切割成密密的長條兒,只餘些許光亮影影綽綽地落在昏暗的地板上。錦書和孫桃一左一右給打扇子,有時窗外也捲起風,將一溜兒竹簾子吹得啪啪作響,旋轉地碰撞在一起,聲音像極了遙遠地方傳來的風鈴。
她這樣閉著眼睛翹著腿兒搖晃,慢慢地彷彿要升起來,到了夢境裡。有人為她煮茶,茶色釅釅,送來淡淡的香。這樣妄想著,情不自禁就笑出聲來,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驟然驚醒,抬頭便見孫桃在她頭頂好奇地望著她:「娘子做什麼美夢呢,笑得這麼開懷?」
她早收了手裡的扇子,也不知偷懶了多少時候,秋姜心裡更惱怒被她打斷:「你總是這樣沒大沒小?主子休憩也敢打擾?」
孫桃有些委屈,指指隔著重重帷幔和門簾外的長廊大聲道:「有人尋你。」
「尋我?」秋姜從涼榻上起了身。她到此地後雖與人為善,但也沒有過從深交的人。心裡雖疑惑,手裡已經披了件大開衫撥了簾子走出去。
長廊兩側種滿了槐樹和芭蕉葉,烈日炎炎下獨留一份清涼。秋姜踩著樹葉的影子踏過廊下的木板地,四周格外安靜,只有她腳步落地的嘎吱聲響。遠遠的,一個年輕男人負手背對著她安靜地側立於廊下,微微仰著頭,望著遠處連綿不絕的群山。有風捲起他雪色的袍角,露出玄色的錦靴。
秋姜不由微微一怔,停下了腳步。這樣炎熱的天氣,谷中大多數人都蹬木屐,包括她自己,居然還有人這樣一絲不苟地著靴?
這樣想著便開口問了:「尊駕何人?」
那人這才側轉過身來,在婆娑的樹影裡對她微笑:「不過幾日不見,三娘子便不記得在下了?」
秋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李元曄,是你?」
他慢慢走過來,低頭笑著道:「這樣直呼對方名姓,不太妥當吧?」
秋姜意識到自己失態,忙掩嘴輕嗽一聲道:「君侯尋我何事?」
「那日在山門後看見你,曄便想問你了,家裡呆著不好,偏偏要來外面野?你家裡人也允許,他們一點也不擔心你嗎?」他從上到下打量她,眼中含著探究的笑意,忽然道,「是偷跑出來的吧?」
那日眾士子入學,是由他和謝玄、王允監考的。王恭和謝遠雖然不吝賜教這些士子,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想入學,必先透過考核。李元曄是王恭首徒,謝玄位次,王允則是除卻李元宏之外謝遠最看重的弟子。除了考核,平時有些課程也是他們三人授業的。
「你特地過來,就是為了訓誡我嗎,李君侯、李助教?」
「曄只是隨口一問,三娘何必如此敏感呢?」
「因人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