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上了迴廊,側轉過身順勢回頭看那麼一眼的時候,只見著這中堂前面的一片都安安靜靜,除了站在廊下的薛況外,竟空無一人。
空氣裡一片冷意。
他一身勁裝,一個人負手站在那邊,固然有一種人莫能與敵的兀傲,可身上也凝著一層隱隱的冷寂。
陸錦惜這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正注視著並未移開,在視線相撞的瞬間似也微微一怔,緊接著便淡淡地一笑。
像風吹勁松,雪壓寒枝。
於是陸錦惜一下感受到了那種蘊蓄於內、包舉天地的力量感,藏在他身內,與心內。
顧覺非是一道很難看懂、但看懂了便很好解開的謎題,而薛況是一道她既看不懂、也根本不知看懂了能否解答的天書。
陸錦惜終究還是收回了目光。
因為她意識到這樣的回望其實有些不妥。
人從這回廊上走開,她腳步輕緩地穿過了前院一座小小的園子,道中倒是碰到幾個腳步匆匆的小廝,手裡都收拾著一些瑣碎物什,看著倒像是在搬什麼東西一樣。
一開始她還沒在意,只是待這些人侷促又尷尬地向她行禮走過去一陣之後,她腳步才忽然停了一下。
那一瞬間,腦海裡掠過的竟是薛況方才說的話。
他說,把璃姐兒、薛遲幾個送去了城外莊子上。那麼,現在收拾這些東西,又是為什麼?
陸錦惜對某些蛛絲馬跡總是敏銳的,她不以最大的惡意來度測人,但該陰謀論的時候卻總應該調動一下自己的頭腦。
於是——
一個讓人頭皮炸得發麻的可能,一下就從水面下浮了起來。
風吹得很冷,讓她身子都僵硬了幾分,只覺再往深了想那麼一點點,都有可能觸及到什麼危險的。
這個可能,顧覺非有猜到嗎?
陸錦惜忽然想到了這裡,這時也顧不得自己來原本來這裡是什麼計劃了,腳步一抬,加快了速度,便想要離開將軍府,往外找顧覺非說話。
可世間的事,總是有些趕巧。
她已經暫時將原本來將軍府的計劃拋開,也沒打算去詢問什麼“當事人”了,卻沒想到,“當事人”自己送上了門來。
其實也不算送上門來。
薛廷之只是聽說了一點風聲,思考了一整夜之後,始終難以壓抑住心裡覺得不妥的想法,想再去找薛況談一談。
只是他又知道陸錦惜是今天來,所以一時沒去,只在院外徘徊。
這一徘徊,一等待,陸錦惜便已經出來了。
陸錦惜沒想到。
薛廷之也沒想到。
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虛空相互看見了對方。
側面低矮的院牆下栽種著海棠花樹,只是這時節並不是海棠的花期,昔日花葉繁茂不見,僅餘下滿枝枯寒。
地點依舊,情景已變。
陸錦惜怔然了片刻,才掛起笑容來,瀲灩的眸光微閃,打了聲招呼:“大公子,又見面了。”
上一次金泥軒撞見,是她出言維護。
只是後來幾句話的交談之中,卻是說一句話有一句話的不對付,不管她說了什麼,他都覺得堵心。
最終沒壓住心底的氣,與她不歡而散。
回到自己住處之後,薛廷之就後悔了。
沒見著她的時候,他當自己已將那一段暗香忘卻;真見著她了,又一下明白那些東西都潛藏在黑暗中,並未離開。相反,越壓抑它越生長,越得不到越想要。
見面的機會本就不多,他卻任性的推拒開了。
一半是因為對她懷有不可告人的情愫,三分又出於對這種情愫和對她看似關切實則不在意態度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