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去多久。
她眸光落在自己透明圓潤的指甲上許久,似乎是斟酌了一番,才抬起頭來,有些謹慎地問道:“可皇上不覺得方大人這般做,很犯忌諱嗎?”
“能有什麼忌諱的?”永寧長公主搖頭嗤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地鋒銳,“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誰心裡沒一口惡氣?可有的人敢出敢做,有的人卻不敢。薛況雖也去了幾年,可你想起來,心裡不恨嗎?”
陸錦惜心頭一凜。
念頭微微一轉,她便將垂疊在腰間的手指慢慢地收緊,似乎被永寧長公主這一句話觸動了什麼心緒,但又壓著不說出來。
這就是“陸氏”應該有的反應了。
她做戲的本事一流,永寧長公主是沒怎麼看出端倪來。
眼見著她謹慎地剋制,便想起她在殿上對蕭徹說的那一番話來,又不由嘆了一口氣:“你為著這庶子,也算盡心盡力了。”
“不瞞嬸母,方大人攔那匈奴使臣的時候,侄媳的確覺得心底快意。可轉頭一想,兩國議和也不容易。大將軍沙場征戰多年,不就為天下百姓有個好日子過嗎?”
抬起頭來,她坦然地注視著永寧長公主。
“戰是手段,和也是手段。侄媳心裡,沒什麼可恨的。”
沙場征戰多年,就為天下百姓有個好日子……
聽見這話,永寧長公主竟沒來由地恍惚了一下。
薛況那一張為風霜雕琢變得逐漸堅毅的面孔,在她腦海閃現,依稀是金戈鐵馬;可一轉,又變成了顧覺非冰冷又憤怒的神情,一把把當初所有卷宗都掀翻在地……
其實,至今她都覺得很迷惑。
當年事實的真相,到底是薛況以戰養兵、意圖謀反,還是皇帝嫉賢妒能,覺得薛況功高震主,顧覺非借刀殺人?
看薛況,她覺得這人一腔赤誠,忠肝義膽為國;看顧覺非,又不覺得他當年那一番的情狀能夠作偽。
誰忠,誰奸?
只怕都要掩埋進歷史的塵埃裡。
史書上,哪裡寫得了什麼忠奸善惡?
有的,只不過是成王敗寇!
沉默了有片刻,永寧長公主的面色難免有些異樣,她也回視著陸錦惜,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先前那些卷宗都給你搬了回去,看得怎麼樣?”
平白問起卷宗?
陸錦惜可不覺得永寧長公主是忽然想起來了才問起,兼之她方才說那話,就存了要看看她反應的意思,早把她有些不對的神情收入了眼底。
心頭上,那種微妙之感便濃重了起來。
“還沒看完。”斟酌了片刻,她撿了點不痛不癢的來說,避重就輕,“遲哥兒是鬧著要講故事,所以借了卷宗看了許久。往日,侄媳都不知大將軍打仗有這般厲害的。”
這話,聽上去也完全是陸氏應該說的話。
只是永寧長公主都沒在意。
因為她既沒有在她的話裡聽出什麼懷疑和疑惑,也沒有聽出什麼別的情緒。很顯然,這侄媳又能看出什麼?
都是兵刃戰事,尋常婦道人家,即便是如今改了性子,多半也是看不懂的。
所以末了,她還是沒有說什麼,只呢喃了一聲道:“那就好……”
到底是哪裡“好”呢?
陸錦惜是沒明白。
她只覺得,那一箱卷宗裡面,怕還真有點玄機。
一則平白無故怎麼會有被整理好的卷宗?
二則卷宗中記載的某些細節,實在讓人耿耿於懷。
更別說永寧長公主現在的態度了。
只是永寧長公主不說,明擺著就是覺得這事兒她這種真正的“婦道人家”沒必要知道,且陸錦惜覺得,自己知道了也未必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