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假話。
沈棠閉上眼。
都是假的。
日復一日的謊話,沒有人來看他。
他很清楚,這只不過是場夢,卻無法掙脫。閉上眼也沒用,那些畫面依舊糾纏不休,浮現在他眼前。
時間像長廊上的壁畫,一幅幅越過,直到他十五歲那年。
他被親生父母遺棄至波瀾裡,從五歲到十五歲,回去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十五歲那年,正在上升期,本該忙到一整年都回不去,卻還是回去了。
因為媽媽的死訊。
沈玫那時候也是個小豆丁,見到他就哭得喘不上氣,卻沒有責怪他為什麼不早點回來,見媽媽最後一面。
肝癌,好幾年了。
苟延殘喘地拖著那副病弱的身體,不知道是什麼驚人的信念,竟讓她堅持了那麼久。
所有人都瞞著他,包括徐臨。
他在頒獎現場領了獎,才接到沈筠的電話。
心臟充滿了擠壓感,沈棠喘不過氣,四處一片黑茫茫的,黑色的風浪似乎要將他席捲而入……直到一雙手越過風浪,伸過來擦了擦他的眼淚,遞給他一顆糖。
糾纏不休的噩夢倏地平靜下來。
沈棠蹙著眉醒轉,默然片刻,摘下眼罩,摸了摸腕上的銀鐲。
他在媽媽生前的房間裡,翻出了他從小到大的海報、專訪雜誌、檯曆、寫真集……他曾以為從未得到過重視,卻不知她躺在病床上煎熬的那幾年,一直注視著他。
她在病床上的最後一刻,是不是看兒子拿了獎,便欣慰地合上了眼?
飛機還有半個小時降落,窗外雲層渺茫。
沈棠閉上眼,擦了擦濡溼的眼角,心想,太過分了。
第三十一章
沈筠是個要強又在意麵子的人,當年公司瀕臨破產,他近乎崩潰,誰也不願見,後來靠著兒子的賣身錢,讓公司重新有了起色,卻覺得沒臉再面對兒子,很少去見他。
剛開始是一週一次,然後是半個月一次,後來只有媽媽來看他。
再後來,媽媽也不來了。
小沈棠孤零零地坐在練功室裡,淺色的眸子裡倒映著深色的幕布,茫然地望著空蕩蕩的屋子。
孤獨和黑暗能夠把人吞沒。
沈筠靠著娛樂公司回饋的好訊息慰藉良心,雙方默契地不提沈棠受的苦。
可是拂去這層脆弱的虛像,真相其實並不難查。即使在沈棠媽媽病逝時,他猝然悔悟,也無濟於事了。
對於沈棠來說,世上最廉價的東西,大概就是“後悔”與“補償”。
沈筠的公司重回正軌,越來越壯大,不再需要沈棠為家裡付出。
沈棠也不需要這個“家”了。
他原諒不了沈筠,也原諒不了自己。
這趟是秘密出行,沈棠誰也沒帶,一個人偷偷溜達到S市。飛機到時,徐臨操心地打電話過來,問這問那,很有要把方好問打包快遞過來的意思。
沈棠無奈:“臨媽,你就別把小芳遞過來了,我頭疼。”
方小助理的嘴碎跟徐臨一脈相承,見到他倆湊一塊沈棠就膽顫。
前一天徐臨給訂好了酒店,恰巧是江家旗下的。江眠知道這事,二話不說直接打電話派人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