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卻兩手靠在扶手上,頗有一種閒適安然的姿態,那是一種屬於老人的淡泊和寧靜。他嘆道:“當時萬歲爺看順天覆試的批閱卷之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李光地說他的答卷都是他後來查過的,我小心謹慎為官這麼多年,又怎會不知查卷?你批過的那一張答卷,也就是後來被萬歲爺挑中大加誇讚的一張,乃是你在我查卷之後放入其中的。”
什麼“昧昧我思之”“哥哥你錯了”,什麼“閹雞”“蘆花雞”,若是張英看見,怎可能讓這樣的批閱卷到皇帝的面前去?
批閱卷的筆跡是不能改的,而殿試真正的主考官是皇帝。
平常會試都有人會給考官遞卷頭,若考官有意提拔自己,自然知道筆跡;而張廷玉卻膽大包天,早在會試之前就給皇帝“遞卷頭”了,那捲頭,便是此前那一張荒謬絕倫又堪稱是精妙絕倫的批閱卷!
直到那一日張廷玉早早交卷,而那一份過早交了的答卷,果然被康熙注意,而後一眼相中,再那字跡,於是一清二楚。
從順天覆試的批捲開始,此子便已經在苦心籌謀;而後是接連兩場會試與殿試的頭名交卷,一般頭名交卷都要引起人注意,更何況是像張廷玉這樣的早得不能再早的交卷?
一環扣著一環,甚至前一陣還有個翰林周道新,無意之間在堂前說起那汪繹豢養伶人作詩譏諷好友一事,喜好男風不是罪,可畢竟傷風敗俗,被皇帝聽見了,縱使此人有八斗之才,斷斷不能錄為狀元!
端怕是索額圖等人以為這是皇帝對張廷玉青眼有加,卻不知這一切都是他這二兒子苦心的算計!
哪一件事情是巧合?
只比那九連環還連得漂亮,心思若是淺上一分,誰又能將這些蛛絲馬跡穿起來?
張英一句一句,道破了張廷玉苦心孤詣算計出來這一個狀元背後的複雜心機,張廷玉唯有淺淡一笑,依舊恭維:“薑還是老的辣,兒子不如父親。”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兒子卻不是牛犢,而是那猛虎,何曾來的怕與不怕的說法?
張英閉了閉眼,似乎說得有些累:“這一回你得罪了索額圖等人,前路並不平坦,坎坷荊棘,想必你心中已有數了。三日後有朝考,你隨同二甲三甲之進士一起,會給你列名次。你待如何做,我管不著了。只是為父奉勸你一句,過剛易折,過高將跌,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會元之失,乃是為父對不住你,朝元你自己掂量。可等你入翰林,我卻必須壓著你。”
張英乃是翰林院掌院學士,要壓著下面自己的兒子,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他先在這裡給張廷玉說清楚了,起點太高不好,一點也不好。
這是他多年為官看下來的經驗,到底有用沒用,全看張廷玉用還是不用。
實則這話已經透出張英的意思了,他是要壓著,然後帶著兒子一步一步走入仕途,就像是當初張英將張廷瓚這樣一把一把地扶起來一樣。
張英道:“你可服氣?”
張廷玉自然也知道那個道理,入翰林本就還有一段蟄伏之期,翰林們待在京城政治的最中心,耳濡目染千萬般官場之態,而後正式入仕成為朝廷高官,這才是正途。
他只道:“孩兒服氣。”
一切算是談妥,張英總算是鬆下來,他笑了一聲,長嘆道:“翰林翰林,翰林皆稱之為‘儲相’,卻不知你將來是否能有一個‘相’字綴於名後。去吧……”
翰林,儲相。
張廷玉起身長身一拜,這才出了書房。
從此以後,便該叫他“張翰林”或是“張殿撰”了。
第一三四章 奪朝元
吳氏那邊到底如何,顧懷袖已經叫了王福順家的來問,不過情況不是很樂觀,張英去看過了,將這婦人訓斥了一頓,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