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問道:“什麼買賣?”
範雲蘿向前伸出兩隻手,微笑道:“交了雪花法袍、穀雨錢,我們再來談這樁能夠讓你子子孫孫都坐享富貴的買賣。”
陳平安問道:“為何範城主不去找披麻宗修士或是別的遊歷高人做這買賣。”
範雲蘿眯起眼:“那幫一心斬妖除魔的老古板從來不貪錢財,可瞧不起這份買賣。一般的練氣士,境界低了撐不起來,浪費我膚膩城的精力;境界太高,雙方分賬一事就不好談了,指不定還要黑吃黑,都是些擾我清夢的麻煩事。所以白愛卿她們辛苦找了百餘年,還是你瞧著最合適。”說完這些話,範雲蘿依舊伸著雙手,沒有縮回去,臉上有了幾分煞氣,“你就這麼讓我僵著動作?很累人的,知不知道?”
陳平安陷入沉思。包括膚膩城在內的鬼蜮谷南方諸多大小城池,雖然與披麻宗修士大致保持一個相安無事的微妙態勢,可要想與骸骨灘修士交流,難如登天,所以許多城主都會各憑底蘊和眼光,尋找一位或是幾位修士幫著牽線搭橋,以便與外界進行生意往來,各取所需,不然鬼蜮谷陰物難逃一個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尷尬處境。
若說鬼蜮谷的陰氣,不論再多,依舊是一個定量的“一”,只要鬼蜮谷的陰物境界夠高、眼界夠廣,登高望遠,俯瞰整片鬼蜮谷,多少看得到一些氣運流轉的痕跡,故而每一隻強勢英靈的成長,都意味著其餘陰靈鬼物的損耗。這就是一局棋,地盤爭搶,從來是你多我少,絕無雙方和氣生財的可能。
鬼蜮谷北方疆土被白骨京觀城囊括大半,還經常舉兵往南侵襲,次次大掠而返,那麼“開源”一事,就成了南方城主們的當務之急。披麻宗守住明面上的出口牌坊樓,看似圍城,實則不禁南方城主培植傀儡與外界交易,未嘗沒有自己的謀劃:不願南方勢力太過孱弱,以免應了強者強運的那句老話,使得京觀城成功一統鬼蜮谷。
那老嫗厲色道:“大膽,城主問你話,還敢發呆?”
她與以半面妝示人的白娘娘一般無二,也是膚膩城範雲蘿的四名心腹鬼將之一,生前是皇宮大內的教習嬤嬤,同時也是皇室供奉,雖是練氣士,卻也擅長近身廝殺,所以先前白娘娘受了重創,膚膩城依舊敢讓她來與陳平安打招呼,不然一下子折損兩名鬼將,家業不大的膚膩城岌岌可危,周邊幾座城池可都不是善茬。
範雲蘿突然抬起一隻手,示意老嫗不要催促,面上流露出一絲戒備神色。只見那年輕遊俠緩緩抬起頭,摘了斗笠。
斗笠憑空消失,讓老嫗和輦車上兩隻宮裝妙齡女鬼心中都微微一緊:果然是個身揣方寸物、小武庫之流仙家至寶的傢伙。
陳平安將斗笠隨手收入咫尺物當中。斗笠只是尋常物,是魏檗和朱斂提醒他平日行走江湖,戴著斗笠的時候就該多注意一身氣息不要流瀉太多,免得太過扎眼,打草驚蛇。尤其是在大澤深山,鬼物橫行之地,需要更加留心,不然就像在荒郊野嶺的墳冢之間提燈夜遊不說,還要敲鑼打鼓,學那裴錢在額頭上張貼符籙,怨不得小鬼被震懾畏縮、大鬼卻要怒氣衝衝找上門來。
陳平安在書簡湖南方的群山之中其實就已經發現了這一點,當時百思不得其解。金色文膽已碎,照理來說,那份“道德在身,萬邪辟易”的浩然氣象就該隨之崩散消逝才對。曾掖、馬篤宜還有當時的顧璨更是一頭霧水,不知其中緣由。
重返家鄉,到了落魄山竹樓,隨著陳平安的境界攀升,躋身六境武夫,其實已經可以熟稔收斂那份氣機。但是小心起見,陳平安隨後遊歷東寶瓶洲中部,依舊還是戴了這頂斗笠,作為自省。
沒了斗笠之後,陳平安依舊有意壓制氣勢,笑了笑,道:“以前形勢所迫,也曾不得不與明明結了死仇的人做買賣。可如今我跟你們膚膩城都談不上有什麼太大的仇怨,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