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柔入住杜懋琉璃金身一事,大致上已經塵埃落定。
崔東山說明天還要再休養一天,陳平安點頭答應下來。
屋內頗像是一場慶功宴,不過也就當局者三人,一壺桂花釀而已。最後崔東山起身告辭,陳平安將他們倆送到屋門口,便關上了門。
白衣少年和白髮老者一前一後走在廊道中。崔東山滿臉喜慶之色,而石柔不知為何,越走越心驚膽戰。到了崔東山的屋內,果不其然,他五指如鉤,一把抓住“杜懋”的頭顱,將石柔按在牆壁上,厲色道:“小小陰物,比螻蟻還不如的存在,也敢在我先生面前誇誇其談?誰給你的狗膽?!”
一副相當於仙人境體魄的琉璃金身,不輸九境武夫的雄渾體魄,照理說被如今不過是地仙境界的崔東山這麼一抓,不過是撓癢癢才對。崔東山明顯用上了某種秘不示人的神通,他的五指如五股強勁罡風吹拂石柔的神魂根本,痛得她臉龐扭曲,淚流不止。
崔東山抬起另外一隻手,對著石柔額頭屈指一彈,如洪鐘大呂響徹石柔的心扉。崔東山鬆開五指後,石柔癱軟在地,她靠在牆上,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崔東山一腳踩在她額頭上,使得石柔的後腦勺猛然撞壁。崔東山彎下腰,俯視著她,譏笑道:“才不配德,德不配位,你兩樣全佔了。信不信我這就將你的神魂重新拔出遺蛻,讓你日日夜夜受那浩然風的洗禮、甘霖雨的沐浴;或是乾脆將遺蛻當作一盞燈籠,以你神魂作為燈芯,卻能夠讓你毫無察覺,六十年後,驟然暴斃?”
崔東山腳上加重力道,石柔腦後的牆壁一點一點裂出縫隙。
崔東山眼神冰冷,厲聲道:“怎麼?不過是褲襠裡多出一隻鳥,就忘乎所以了?”
石柔突然神色一變,眼神漠然,哪怕遭受著巨大屈辱和痛苦,仍是抬起頭,第一次與這個白衣仙師對視。
崔東山覺得有意思極了,微笑道:“你這六百年前的亡國遺種,道家某一脈旁支的死灰餘燼,辛苦熬了這麼些年,就積攢出這麼點隱忍功夫?都敢跟我比拼棋力了?問道於人,以歌答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如何,被我抓住根腳了吧?不然我就以那問道之人,用你這一脈中興之祖的獨門秘法,將你那一點道脈僅剩靈光,徹底抹去?”
石柔滿臉匪夷所思,終於流露出巨大恐慌,那是比面對死亡更大的驚懼。
她曾經在綵衣國城隍廟內的那塊石碑上,輕輕哼唱過一首被陳平安誤以為是綵衣國古老鄉謠的詩歌。她本以為數百年前的陳年舊事,加上一切痕跡都被寶瓶洲各方勢力合力銷燬,早已不會有人知曉內幕,就算是偶然從雜書上看到這些詩歌殘篇,也不可能準確推斷出她的真實身份,可沒想到,面前這位白衣仙師做到了,還一下子抓住了她這個頭小小女鬼的真正死穴。
崔東山伸出雙指,那把從眉心掠出的金色飛劍,繞指飛旋,最後畫出一道早已失傳的金色符籙,就像是在崔東山的指尖綻放出的一朵氣象莊嚴的金色蓮花。
石柔想要開口求饒,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的手指,不斷靠近她的眉心處。
石柔閉上眼睛,嘴唇微動,以心聲默默吟唱那首當年所在道脈旁支的開篇歌。過了一會兒,束手待斃的石柔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那人已經收手,用一種憐憫的眼神打量著她。
崔東山直起腰,鞋底在“杜懋”臉上蹭了蹭,如同踩在泥濘裡髒了鞋底,得擦一擦。他瞥了眼劫後餘生的石柔,道:“下不為例。”
石柔輕輕點頭。
崔東山剛走出去幾步,又猛然間轉過身,一腳重重踹在石柔腦袋上,使得她的大半顆腦袋都陷入牆壁當中,氣呼呼道:“不殺之恩,都不曉得跟我道聲謝?”
石柔將腦袋從牆壁中拔出來,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