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頭長了一棵樹,也值得大驚小怪的?再說了,那也是陳氏另外一支老祖宗的墳頭,跟你陳平安沒有半枚銅錢的關係!”
陳平安盤腿而坐,輕聲感慨道:“不知道小鎮以外,姓陳的人多不多啊。”
劉羨陽拆臺道:“小鎮以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小鎮上,姓陳的只有小貓小狗三兩隻,而且除了你之外,好像全是那四姓十族的家生子,世世代代的奴婢身份。好笑的是,這些人在宅子裡頭當牛做馬,低頭哈腰,可只要出了那些大宅子,見到所有人都立即換了面孔,最喜歡狗眼看人低。所以姚老頭說得對,要是你陳平安哪天也去給他們當下人,那你們這一支沒有遷出小鎮的陳氏,就算全軍覆沒嘍。”
按照姚老頭的說法,姓陳的人最早在小鎮有兩支,只不過其中一支很早就遷了出去,陳平安這一支,以前也旺盛過,只不過這個“以前”實在是太久了,就連姚老頭也說不清楚是幾百年。五百年?八百年?還是一千年?後來又分成好幾房,人丁越來越稀少,運氣大概是都給外遷的那支帶走了,香火經常斷,以至於許多墳頭都漸漸沒人看管了,加上大部分墳墓所在的山頭,陸陸續續被朝廷派來的督造官下令變成了一座座封禁之山。
姚老頭最後一次帶陳平安進山,經過其中一座山頭的時候,指了個地方給他看,說那是陳氏另外一支的老祖宗下葬的地方,墳墓就在那座山上,風水很好。至於陳平安這一支的,姚老頭說神仙也找不著了。近幾百年來,這一支姓陳的子孫都沒出息,盡是些破落戶,除了死撐著沒給四姓十族當奴做婢,一無是處。
陳平安有次偷偷去找過那座陳氏老祖的墳頭,結果到了地方,只是雜草,還看到了許多狐兔,就是沒看到墳頭,其中有一棵認不得的樹,不高,比鎮上的老槐樹要矮很多。雜草叢生,狐兔出沒,孤苦伶仃,一樹獨茂。
陳平安搖頭道:“我娘走之前,要我發過誓,可以當要飯的,哪怕餓死,也不許我給那些大戶人家當下人。”
劉羨陽脫口而出道:“那你孃親死前,不是還要你發過誓,絕對不可以去龍窯當學徒?”
陳平安臉色黯然,沒有反駁,也沒有被揭短後的惱羞成怒。
劉羨陽有些愧疚,但他又不是那種做錯事後願意說“對不起”的脾氣,只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起身道:“走了走了,挖井去。對了,我再跟阮師傅磨一磨,爭取讓你來這邊當個短工學徒,到時候想要摸石頭也容易。”
陳平安說道:“不急,等那兩撥人死心離開小鎮再說,這段時間我幫你看家。”
劉羨陽好奇問道:“你說為啥我跟阮師傅拜師學藝,就能逃過一劫?”
陳平安想了想,不確定道:“就像突然下雨,你總得找個屋簷躲躲吧?”
劉羨陽轉頭望向劍爐鐵鋪:“你說阮師傅到底是誰啊,看著不像是多厲害的人嘛,壓得住那兩撥人嗎?”
陳平安安慰道:“人不可貌相。”
劉羨陽轉頭說道:“你陳平安看著像是窮人,那你是不是窮人?”
陳平安咧咧嘴,無話可說。
劉羨陽站起身,問道:“要不要幫你背到廊橋那邊?”
陳平安搖頭道:“不用,也不重。”
“記得下次把籮筐還我。”劉羨陽說完這句話後,直接跳下巨石,在溪水中快步前行,濺起水花無數。
陳平安背起籮筐,小心翼翼下了巨石,上岸後,緩緩向廊橋那邊行去。
陳平安走了一段路程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望去,是劉羨陽。
初春的和煦陽光下,劉羨陽搶過陳平安的籮筐,自己背起,轉頭譏諷道:“遠遠看你揹著籮筐,就跟小螞蚱背大石頭似的,真是可憐,就發發善心,幫你背到廊橋那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