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風裡,兩個少年一起走著。
“姓陳的,以後我要是學藝有成,一定要出去看看,娶到比稚圭還要好看的媳婦,喝最貴的好酒,住最大的宅子,還要騎最快的馬!”
“我要去看跟天一樣高的山,去看比咱們小溪大上無數的大河。”
“總之,我劉羨陽絕對不會這輩子都待在這裡等死。”
春風裡,劉羨陽憧憬著未來,陳平安細嚼著草根,一個說,一個聽。
陳平安將一籮筐石頭揹回劉羨陽家院子,依然是揀選出最心儀最有眼緣的幾塊石頭拿到偏屋,其餘依舊留在灶房那邊。鎖好屋門和院門後,跑向泥瓶巷,到了自家院子,看到寧姚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陳平安打過招呼後就開始煎藥。
隔壁院子不斷傳來劈砍聲,這很奇怪,宋集薪雖說過著外人眼中沒爹沒孃的日子,但這麼多年一直衣食無缺,甚至手頭始終很寬裕,不敢說比四姓宅子裡的少爺過得好,比起十族嫡系子弟確實不差,文房四寶,案頭雅玩,書房清供,許多陳平安沒見過也沒聽過的奢侈物件,隔三岔五,一樣樣往宋集薪屋子裡搬。其實宋集薪那邊從來沒有真正的髒累活和體力活,醃菜太臭,宋集薪不許婢女稚圭去做;砍柴太累,宋集薪每年都是直接買來一捆捆的柴火、一袋袋上等木炭。
陳平安給寧姚端去藥湯的時候,隔壁院子竟然還在斷斷續續劈柴,陳平安在寧姑娘喝藥的時候,忍不住走到院牆旁,踮腳望去,發現稚圭正拎著把菜刀,在砍殺“一個人”——是木頭製成的坯子。陳平安燒瓷多年,見過的好東西不少,砍過的樹木更是不計其數,所以一眼就看出大致深淺,那木頭色澤如玉,肯定是很老的物件,而且木偶身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紅點黑點,木偶已經被稚圭連砍帶剁,給劈成了好多截。
稚圭突然轉頭,發現了陳平安,滿臉汗水和汙漬的她抬起手臂,抹了把臉,牽強笑道:“你回來了啊,我先前想跟你借一把柴刀來著,可是你家那位客人,不願意給我開門。”
陳平安愣了一下:“我這就給你拿柴刀去,一開始別太用力,柴刀不比菜刀,容易打滑,別傷到自己。”
稚圭坐在小板凳上,精疲力竭,揮手道:“知道啦,快點去拿呀。”
陳平安取來柴刀,稚圭已經站在院牆那邊,笑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陳平安搖頭道:“不知道。”
稚圭也不給出答案,轉身繼續坐在小板凳上,使勁劈砍。
她那些生疏凝滯的動作,以及種種吃力不討好的錯誤姿勢,看得陳平安很著急,只不過人家既然沒要求幫忙,陳平安就不自作多情了,轉頭一看,發現寧姑娘已經不在院子。陳平安記起一事,快步走向屋子,將一樣東西放在桌上,放到寧姚對面。
那是塊蛇膽石,剛好能一手握在手心,如同一塊凍結凝固的蜂蜜,紋理細膩,顏色極正。
寧姚有些奇怪。
陳平安笑道:“寧姑娘,送你的。”
刀不離身的寧姚突然問道:“你最喜歡這塊?”
陳平安有些難為情:“這塊……大概排第四吧,最好的三塊,我已經藏起來了。”
寧姚這才收下那塊石頭,雙指拈住,舉過頭頂,光線透過窗戶進入屋子,映照在石頭之上。
她仰起頭,眯起眼眸,仔細觀察石頭的微妙紋路。
她看著石頭。
陳平安看著她。
深夜裡,陳平安偷偷潛入泥瓶巷,如野貓夜行,無聲無息,悄悄來到顧璨家的院子。他找到那口擺在院子角落裡的大水缸,蹲下後,發現原本堆砌得整整齊齊的蛇膽石,已經被人翻揀得七零八落,好像此人比他還要更早知曉石頭的價值。顧璨是小鎮唯一一個喜歡收集蛇膽石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