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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皆知,當今皇上甫一生下便遭遇七王之亂,而他父王失敗被殺,母妃自殉,是樂安公主一直護著年幼的侄兒,甚至還曾一起在民間隱姓埋名、相依為命了許久,才在戰亂結束後得登大寶。
這份經歷和情誼,甚至比尋常的母子之情更甚,而也是這份經歷和情誼,鑄就了樂安如今的地位。
春石興致勃勃,小聲詢問冬梅姑姑樂安與帝王潛龍時的往事。
冬梅姑姑上了年紀,最愛講古,尤其在她看來尤為值得講的樂安的得意過去,因此也不在乎小侍女僭越,只是樂安此時生著病,她要寸步不離守著才安心,沒心思跟小侍女多說什麼。
“去去去,想聽趕明兒給你講,這會兒我還要伺候公主呢,別擾了公主休息!”
“那說好了冬梅姑姑!”春石笑嘻嘻地脆聲應下。
……
侍女們說話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但到底只隔著一扇屏風,樂安也隱隱約約聽到了些,春石的欽羨與驚歎,冬梅姑姑的得意與理所應當。
她唇線抿緊,隨即鬆開,就這般微微笑著,陷入酣眠。
在御醫和冬梅姑姑的精心(毋寧說過度)照料下,樂安的這場風寒不到一天便好全乎了,扔下厚被,走下病床,轉眼就又是生龍活虎一條猛漢,呃,猛女。
於是樂安便又開始尋思找什麼樂子打發時間。
結果,還沒等她自個兒想到樂子,樂子便自個兒找上門來了。
——禮部侍郎府老夫人請她喝茶。
禮部侍郎,即齊庸言,禮部侍郎府上老夫人,即齊庸言他娘。
也就是說,樂安的前婆婆,要請她喝茶。
喝茶,自然不單單是喝茶。
首先喝茶的地兒,就既不是齊府,也不是公主府,而是兩不搭邊的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好,春日煦暖,寺廟香火繁盛,京城許多小姐夫人,都藉著去寺廟上香之際玩耍踏青,因此無論齊老夫人還是樂安,去大慈恩寺都不稀奇,“碰巧”遇上了,就更不稀奇。
樂安到時,齊老夫人已經在廂房等了許久。
“一個時辰前就到了。”引樂安去廂房前,知客僧小聲對樂安如此說道。
聞言,樂安抬頭看看日頭:“現在是巳時沒錯吧?”
知客僧點點頭,又補充道:“那位辰時來的。”
那就與她無關了。
約的巳時,自個兒偏要早到,那總不能怪樂安沒早來,叫她等那麼久。
樂安遂十分坦然地進了廂房。
一進去,便看見一個盤腿端坐著的老太太。
——說是老太太,其實也並不如何老,齊老夫人當年成親早,十四歲嫁人,十五歲就生了齊庸言,因此,如今也就五十四歲,比樂安大了十三歲。
可她看著,卻像比樂安大了三十歲。
她穿著一身灰褐色衣衫,渾身無甚首飾,頭髮在腦後梳成個一絲不亂的髻,插兩隻樣式簡樸的檀木釵,臉上亦未敷粉,未描眉,面容清瘦而凝肅,面上道道淺紋彷彿廂房地板上的木紋,渾身乍一看,幾乎與整個灰撲撲的廂房融為一體。
而樂安,今日則穿了件明紅的衫子,身上首飾雖不多,卻也描了眉,塗了唇,想著這春日春景,便為了應景,叫侍女在鬢邊別了一隻絹花,紅花稱著烏髮,彷彿靜夜海棠。
樂安一進門,便似一團流動的火,攪動了廂房凝滯的灰。
而樂安清楚瞧見,齊老夫人在看到她的一瞬,眉頭幾不可查地跳了跳。
樂安笑笑,面朝著齊老夫人坐下。
坐也不像齊老夫人那般端坐,而是十分隨意地,一隻腿搭在另一隻上,隨即單手支頤,看向齊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