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起這件事兒,尚暉趁著大家都在,把這段金玉良緣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弄得闔府耳熟能詳的,大致解說了一遍。
王子騰已死,賈母沒了許多顧忌,便直言道,「老二家的有孃家哥哥撐腰,素來主意大,我縱有兩個出息的侄兒,都要讓她三分。」說著拉了黛玉的手,十分誠懇,「是外祖母豬油蒙了心,對不起你。」不等黛玉回答,她又繼續道,「好孩子,你不用顧及我的面子。兒子兒媳婦孫兒,三個加在一處,我覺得比你要緊,如今看來大錯特錯。沒養出好兒子好孫兒,尤其是你二舅舅,偏向王子騰,疏遠你兩個表舅,我都是默許的!見利忘義,昧了良心,合該落得這樣下場!」
在場眾人,除了尚暉,都是頭一次見到長輩發自內心地向小輩賠不是。
賈政頗有些無地自容的意思:他頭腦不靈光,但比他妻子多了條道德底線。可惜……他也不過是裝作視而不見。如今仔細想想,他若是能硬氣些,家裡又何至於被牽連至此,家底也被抄去了不少。
賈政滿臉悔意,尚暉並不理會,只道,「黛玉,你母親跟你兩個表舅比跟我們兄弟更合得來。」
史鼐史鼎兄弟是賈敏的表兄弟,黛玉自然要管這兩位叫表舅。
這陣子沒上門,是因為哥倆都外任,想來都來不了,但書信早早都著人送了過來——直接送到尚暉手裡,明言「有什麼需要直接說,我們兄弟必然盡力而為」的那種家信。
尚暉並不是為賈母解圍,不過是就事論事,「你母親當時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便一眼看透你二舅母目光短淺又心狠手辣。我和你二舅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是不明白,但我在官場上摔了大跟頭回到家裡只想玩樂,你二舅得看著王子騰的面子,不願意為些許小事得罪你二舅母,進而鬧到王子騰跟前。」
賈母是兼而有之,只不過老太太能站出來對著小輩們直言自己的過失,亦能真心自省,尚暉也得給老太太點面子。
賈政聽到這裡已經捂住了額頭,幸好眾人注意力幾乎全在他大哥身上。
他捏了捏眉心,按了按太陽穴,依舊頭疼,卻也能理解他大哥的意思:不破不立。再不把孩子們點醒,自家下一代八成也要廢了。
尚暉特地給了點消化時間,才再次繼續,「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不擇手段無可厚非。」他真正想說的就一句話,「別像我那弟妹還有兒媳婦那樣,為了點子銀子,就要使些下作手段。須知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傳揚出去,前程就沒了。」頓了頓他又道,「去者自去還者還,又何必強求。」
當然這話聽在眾人耳朵裡,箇中滋味不盡相同。
比如李紈聽著,就是她婆婆和她妯娌回來也沒有管家的那一天了;寶玉黛玉聽起來,就是往後再不用聽王夫人的;而探春賈環聽了,就是不用把她們生母領了銀子開開心心地跑了放在心上。
有尚暉坐鎮,賈家人大多已經能直面現實,等到了邢夫人王夫人以及王熙鳳歸家的時候,全家人剛好忙完了春耕。
這陣子只要皇帝不來找他,他便帶著便宜兒女們一起巡視自家的田地,還讓男孩子們親自試著挖溝,翻地;女孩子們則是親手除草,澆水以及種下秧苗。
孩子們揮灑汗水在田間地頭,不過一個來月,氣質都有了明顯改變。
話說邢夫人本就沒什麼依仗,進了大牢孃家人便避之不及,唯有邢岫煙送過幾次吃食。
回家之前,她便看出丈夫無意休棄自己,安心之餘也是徹底認了命。
臥床養了一天,她就老老實實早起,侍奉賈母,充當佈景板,不再以長房大太太的身份自居。
而王夫人其實比邢夫人更聰明一些,當然也就沒那麼容易死心。
她和王熙鳳起先在大牢裡待了足足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