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問秋臉上帶笑,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指尖與檀木敲打出清脆的聲音,彷彿代表了他此時輕快的心情。
宜生卻又搖了搖頭:
「……蠢與不蠢,也不過是旁人如我這般隨口一說。叔齊伯夷兄弟為求仁義而讓國,又因仁義恥食周粟,餓死首陽山,這聽起來難道不蠢透麼?但聖人都說:求仁得仁,亦復何怨?」
叔齊伯夷是商末孤竹君的兩個兒子,孤竹君要將國君之位傳給次子叔齊,叔齊認為國君之位應該由哥哥伯夷繼承,遂拒而不受,然伯夷卻同樣不願繼承,兩人彼此相讓,因聽聞周文王仁義,兩人先後逃往周國。
然彼時文王已經逝世,武王即位,起兵伐商,叔齊伯夷認為武王此舉不仁不孝,因此拒受周國官職,隱居首陽山。為表氣節,兩人不食周粟,只以山上的野菜為食,卻又被人提醒,野菜難道不是周國的麼?
叔齊伯夷因此便連野菜也不吃了,生生餓死在首陽山上。
後來,子貢問夫子,叔齊伯夷有怨乎?夫子答: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孔聖人這一句話,便使得世人將叔齊伯夷當做了抱節守志的典範大加讚揚。
因此,沈問秋一聽宜生拿叔齊伯夷做比,便忍不住搖頭:「這如何能比?叔齊伯夷是為仁義,而我……那位長輩呢?為了那危難當頭將她雙手送人的情郎麼?」說這話時,他語氣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和自嘲。
宜生溫聲道:「我不是那位長輩,不清楚她是作何想的,或許是為自由,也或許是為情郎,但,自由也好,情郎也好,為何不能與仁義相比呢?都是心之所求,那麼無論所求是什麼,又有什麼區別?」
「雖然她所求的自由只得到一瞬,雖然她所求的情郎是個白眼狼,但這是結果,在她做決定時,是並不知道結果的,成果可以定成敗,卻不能定是非。」
「若我今日出門落了水,那我出門便是件蠢事了麼?」
她娓娓說完,話聲並不激烈,徐徐如清風入耳,彷彿只是在述說一件再明白不過的事,而不是要逼迫你認同她。然而卻正是這樣的態度,才讓人更加她所言有理。
沈問秋認真聽完,忽地笑道:「我竟不知,你居然還如此善辯?」
宜生卻看著他,搖頭:「不是我善辯,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只是三爺你身在局中,才會看不清楚。」
身在……局中?
這話幾乎就差明白告訴他,她已經猜到那位長輩是誰了。
於是沈問秋臉上的笑便收斂了。
「所以,你覺得我那位……」他沒有說出後面的詞,「那位,沒做錯麼?」
「三爺,對錯也是人定的。」宜生只回了這一句。
沈問秋卻點點頭。
「對,對錯也是人定的。」
說罷這話,他又低頭攤開那話本,翻到最後一頁。
這一頁寫著故事的結局。
當年的少女變成滿頭白髮的老嫗,身旁打鐵的老伴兒已經揮不動鐵錘,門前有大戶人家納妾的轎子經過,吹吹打打,嗩吶震天,操辦地竟比普通人家娶妻還排場。
小孫女羨慕地看著那漂亮花轎,天真的童聲脆脆地問奶奶:那花轎裡的姑娘一定很開心吧,能坐那麼漂亮的轎子。
奶奶摸摸小孫女的頭,笑地慈愛,卻沒說話。
遂有詩云:
莫只看他光鮮,誰知腹裡心酸。
對錯誰能評斷,各人自知苦甘。
這最後一頁,沈問秋看得十分仔細,尤其那首明白如話、意思再清楚不過的篇尾詩,更是在口中一遍遍低聲念誦,彷彿什麼寓意深遠的名家佳句一般。
方才長篇大論滔滔不絕沒覺得尷尬,這會兒被沈問秋這般看著、念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