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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氣很大,激動之下,手勁兒就更大,阿朗的肩膀被拍得更加痠痛了。
然而他依舊不說話,只是看著男人張狂大笑的樣子。
一會兒,計都終於停下笑來,推著輪椅,帶著阿朗逛遍了殘破的季家大院,興致勃勃地跟他說著季家當年的繁華勝景,以及他小時候的趣事。
季家的勝景他是一概記不得了,然而小時候的趣事,卻漸漸與模糊的記憶一一重合。
“……你娘是讀書人家的女兒,當年你爺爺跟我選了她,就是看中她讀書人家出身,知書達理的,可也太知書達理了,跟咱們季家的門風不符,你才一丁點兒大,就拘著你被那些詩啊文啊的,滿口的之乎者也,我要教你功夫,她還說小孩子太小不能練武,會傷了身子,嘁……“
記憶裡,的確有聲音溫柔的女子一句一句地教導他背古詩,同時也有個聲音粗豪的男人,喜歡把他架在頭頂,偷偷教他練武。
“……這口井還在啊,你三歲那年夏天,貪涼往井邊爬,差點掉進井裡,嚇得你娘抱著你哭了好幾天還記得不?後來還是我想法子把你娘給逗樂了,不然她非得唸叨到你耳朵生繭……“
被填滿了垃圾雜物的八角井,井沿上依稀還能分辨出當初打磨出的光滑模樣,阿朗看過去,彷彿還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調皮地爬上井沿,小身子都往井裡探了一半,然後被發現的家人飛快地救下,之後婦人驚嚇的哭聲在耳邊久久縈繞著……
“還有這裡,當年……“
計都推著輪椅,臉上帶笑,沒走幾步就停下,跟他講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有些他還能記起,有些卻全然不記得。
直到走到據說是曾經他“喪命”的地方。
“就是這裡,以前這裡是一片小花園,出事兒之前,你娘最喜歡待在這裡做針線,你就在旁邊背書……“計都指著眼前的一片空地,一直雀躍的眼神有些沉寂下來,“後來我審訊那些賊人,他們說,就是在這裡殺了你們母子。”
“當年我回來時,這裡已經被洗劫一空,連被燒燬的屍體都被扔到城外亂葬崗,屍體上的但凡有點值錢的、沒被燒燬的,也都被人撿走了……我翻遍了亂葬崗,也只找到幾具屍體,有一具像是你娘,還有一個小孩子的,我就當做了你……”
阿朗也看向那片空地,腦海中的記憶空前的清晰起來。
他張了張口,聲音有些乾澀。
“她……把我送走了。“
其實他早已記不得當時的具體情形,模糊的記憶裡只隱約有孩童聲嘶力竭的哭喊,女人絕望的叮囑,臉上徹骨的痛,還有漫天的大火……
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呢?
那樣的緊急關頭,除了女主人的安排便沒有別的可能了吧,只是他到底沒有完全逃過,臉上留下了永遠難以痊癒的疤痕,而且,也沒有等到父親的回來,反而從此如野狗一般流浪。
直到現在。
阿朗抬起頭,看著身前的男人。
計都此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傷感。
“當時我該再找找的,不該那麼早就認定你們都死了,只是我也沒想到,沒想到賊老天竟還沒徹底絕我,還給我留下一條路……”
然而,傷感也僅僅出現了一瞬。
很快,他便重新振作起來,眼睛閃亮地看向阿朗。
“阿朗,你恨爹麼?恨爹回來的太晚,恨爹當年那麼輕易就認定你死了,沒有再找你,才害得你之後受了那麼多苦麼?”
“還是——”他的目光看向阿朗垂在輪椅上的雙腿,“你恨我……”
“不。”
輕微卻堅定的聲音,瞬間打斷了他的話。
阿朗握住手,將雙腿往毯子下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