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門戶——將來好輔佐丈夫。沒人會教你:好好學啊,不然將來怎麼找工作!怎麼獨立生活!在這裡,被人養著是女人最多且最好的歸宿。
聽來有些美,能舒舒服服混吃等死也是一種福氣呀。可這世間萬事從來有得有失,沒得義務也就沒得權力了。在這裡,男人要求女人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說得多麼輕巧又多殘酷?德容言功,說得多隨便又多嚴苛?
大概是明白有本事的女子便不十分柔順恭敬了,決定女子該如何被教的男子們甚至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多可怕?更教人齒冷的是,大多數的人都是認同的,甚至連女子本身都習以為常了!
在這樣的地方,本身再是上進的女孩子,平日裡好吃好玩地過著,只怕也要忘了如何獨立過日子了——沒人對你抱著這樣的期待啊。再加上,寶茹初時怕被人看出端倪,小心謹慎,裝得更加聽話柔順了。裝得久了,假的也要成真。
三年下來,寶茹連大聲說話都沒得幾回,更別提像今天這樣頂撞長輩,甚至是侮辱長輩了。三年下來,寶茹每日裡不過是寫幾個字畫幾筆畫,了不得了,替姚員外算幾筆賬,還被稱作能幹。三年下來,寶茹似乎都忘了什麼是擔當,忘了如何不指望別人活在這世上。
還是這些日子,父親病在外鄉,帶來了好大的危機,才教她重新拾起了過去二十年學到的東西——到底三年不敵二十年,有些東西成了本能,平日裡看,好似忘了,到了這樣緊要關頭又會出現。
之前照顧母親,經營家宅也就罷了,剛剛那一會兒連消帶打,解除了一個危機,她怎能沒有得意。人的成就感就在於此了,人都是渴望自己有用的,連古代女孩子,對這種渴望也只能因為社會的壓制而稍稍降低,而不能消除,更別說寶茹這個來自現代的女孩子了。
可她的得意之心才上來,姚太太一句訓斥就劈頭蓋臉下來了。這,這是為什麼呀?
姚太太卻不管她的不解,掙扎著要起身。可她病臥了這幾日,連骨頭都軟了,又兼還病著,哪裡來的力氣。正好此時廖婆子進了屋子,見太太這般模樣,忙上前扶她。寶茹也顧不得驚詫,近前幫忙。
可她才執起母親的手來,便被她甩開去了。
“看你這般樣子,卻還不知自己錯在哪兒!去!先跪著去,想明白了再告訴我!”姚太太從未如此嚴厲過,手臂軟軟地指著牆角,讓她且去跪著面壁思過。
才說完這句,姚太太便不住咳嗽起來。廖婆子一邊替她拍背撫平呼吸,一邊輕聲勸慰道:“太太且別急,姐兒還小呢!哪裡曉得太太的苦心。今天這般能幹,太太不讚姐兒,反倒責罰起來,姐兒如何能服?太太不如和緩些說,也教教姐兒。”
覷著姚太太似乎是認同了,這才對著寶茹說道:“姐兒莫怪今日太太生氣,實在是姐兒今日太出格了一些。”
寶茹以為她又要將一些女子恭順之事,心中不樂,卻不好再惹母親生氣,只得垂下頭去,可廖婆子卻沒說那些。
“姐兒今日有兩錯,一錯小,一錯大。”廖婆子伸出兩根指頭比給她瞧“小錯便是姐兒不該如此忤逆長輩。不過,那姑太太這般沒德行,對付她確實也得拉下臉來。唯一的不好就是怕她到外頭胡言亂語,編排姐兒。好在她一貫在外頭散佈些謠言,東家長西家短的,如今再說嘴,也沒得幾個人信她。所以這是一小錯。”
這時候寶茹才抬了頭,又飛快地瞄了一眼要姚太太。本以為自家孃親要說的就是這個了,沒想到被輕輕放過。所以,她是真有什麼大過錯兒了嗎?
“姐兒今日好聲威,又是拍桌兒,又是摔杯子的,出了心中一口惡氣,真是非常痛快!”說到這兒廖婆子似乎還有些贊同,可見她也忍了姚淑芬好久了,可接著她語氣又嚴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