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的深了,如水的黑暗悄然蔓延,吞噬著世間的一切喧囂。
在這靜謐而深沉的夜色中,姬舒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神中還殘留著驚惶與恐懼。
他疑惑地低頭,發現自己已然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周遭的環境卻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讓他的心瞬間揪緊。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姬雲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
姬舒望著姬雲,整個人忽然鬆了一口氣,彷彿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溫暖與希望。
“姐姐。”他的聲音沙啞,喉管猶如被利刃劃過,破碎不堪。
姬雲把藥遞了過去,“快把藥喝了。”
姬舒不住的搖頭,使勁拽緊了姬雲的衣袖,“這是在哪?”
“太女殿下府中,是她救了我們。”
姬舒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終於想了起來。
就在他即將撞柱而亡之時,太女到了。
“姐姐,帶我回姬家吧。”姬舒雙眸仿若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空洞而死寂,蒼白的面容如同霜雪覆蓋,毫無血色。
姬雲瞧著他此刻的樣子,心底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姬舒?”
“姐姐,我想去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彷彿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不帶一絲波瀾。
“姐姐,我剛剛……夢到長姐了。”
提起姜離,姬雲眸子微微顫了一下。
“別多想,她,已經不在了。”
姬舒搖了搖頭:“我夢見長姐斥責於我。”
“姐姐,你還記得姬氏祖訓嗎?”
姬雲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眼底盡是擔憂,可還是點了點頭,“吾姬氏一族,傳承百載,浩然正氣,當銘記於心,吾族子弟,當有寧折不彎之脊樑,寧死不屈之意志,生死何所懼,受辱不能容,面對強敵,絕不退縮;遭遇困境,永不言棄。寧可血濺五步,馬革裹屍,亦不可屈膝求饒,喪失尊嚴。”
姬舒突然就笑了起來:“姐姐不記得了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若遇奸邪之徒,妄圖以權勢壓人,當以正義斥之;若逢生死之難,切莫貪生畏死,需以勇氣戰之,吾族榮耀,高於一切,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輕,很淡。
姬舒的眼神黯淡無光,猶如殘燭在風中搖搖欲熄,臉上是一種超脫塵世的平靜,卻又隱隱透著一種決然。
他道:“姐姐,我想長姐了。”
姬雲怔怔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姬舒,太女已經封你為貴侍了,往後,你便是她的夫侍,若你自戕,姬氏會被牽連的。”
“貴侍?”姬舒抬起頭,臉上一片木然,又夾雜著無盡的心酸苦澀,彷彿靈魂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具空殼。
“我已經失了清白,她為什麼封我為貴侍,姐姐你允諾了她什麼?”
姬雲搖了搖頭,“姬舒,好好活下去,別讓我擔心。”
就是那黯淡的眸光中,有一抹隱藏極深的決絕,彷彿下一刻就要投身黑暗,萬劫不復。
他無力的跌回床上,雙眼空洞的看著帳頂。
良久,他才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這一次,他沒有再喚姬雲姐姐。
姬雲嘆息一聲,又囑咐了姬舒幾句,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但凡還有一點辦法,她也不會這樣逼迫姬舒,可是自己太瞭解他了,他會活不下去的。
姬家已經失去過一些人了,如今活著的每一個,她都要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