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略微思索片刻,便吱呀一聲開啟了門,放那張婆子進來了。
張婆子剛剛進門,眼皮一抬,上下掃了兩圈面容清減的容玉便哎唷一聲,掏出帕子,擠出來了幾滴。
“瞧瞧,才幾天不見,怎麼就到這般光景?”
她揩著眼淚:“怪我沒有思慮周全,你院裡個個都是精明的,瞧著老侯爺一去,猴精兒似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竟是半分人情都不講了?瞧瞧,花一樣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容玉心裡冷笑,雖說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但總不至於全數人皆背信棄義。宋老侯爺去世後,這小院子斷了供養,正人心惶惶之際,幾個還算厚道的就是被張婆子各般攛掇著才攜私而逃的。
原身淪為京城交際花後,張婆子可是在他身上得了不少的好處,連她家裡的兒子都靠著容玉的皮肉謀到了一個巡防營的好差事,也難怪她此刻這麼上趕著對容玉好,這麼一項一本萬利的人情投資為何不做。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心防也是最薄弱的時候,一點小恩小惠都足以讓人感激涕零。
雖容玉這種人精半分都不信她說的每一個字,可原身當時身心皆處於最低谷的時候——被家族拋棄,與愛人分離,身陷群狼環伺的境地,連溫飽都成了問題,一個嬌生慣養的環境里長大的少爺自然是要多絕望就有多絕望。
在這樣的境地,張婆子適時出現,一番無微不至的關懷自然令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簡直將對方當做了親孃一般的存在,直至被這糟老婆子一點點指引著,最後走向了墮落之路。
當然原身後來也知道了張婆子在他的墮落人生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但那時他已容顏盡去,疾病纏身,人憎狗嫌,連報復都做不到,加之形容落魄間看見容長風跟他那端莊淑慧的妻子伉儷情深地在胭脂鋪挑花鈿,最後一絲希冀破碎,當晚他喝得伶仃大醉,一尺白綾結束了自己可悲的生命。
看著猶自揩淚的張婆子,容玉心中憎惡,但面上仍不發作,只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是這具肉身的好了,不作任何表情,也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哪裡曉得這具無辜皮下竟有一顆譎詐多端的心。
同樣的金玉其外,但沒穿書前的容玉,可不像外表那般好相與的。
——一個被丟棄在孤兒院的私生子,一路走到策動手下數家公司上市的四大所併購高管,靠得可不單單一張臉。
只可惜忙碌了十多年,還沒來得及享受到累積的財富,就這麼穿書了。
容玉是個心理素質強大的人,在明白自己的處境且意識到暫時(或者永久)尋求不到途徑迴歸正常後,他很快就將心中的震驚及恐慌拋諸腦後,腦子裡快速謀算起來。
飢餓的肚腸再次發出了抗議聲,容玉微微低下了腦袋,眉睫輕垂,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從張婆子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那白皙柔和的側臉以及纖細亭亭的身姿,一襲白衣,在秋風的輕撫下,真真是不勝嬌羞。
張婆子見多了美人,可如此情態,還是讓她心裡忍不住驚歎。
心裡更是打定了主意,她擦了淚,抬手一拍額:“瞧咱這個榆木腦袋!說這些傷心話幹嘛,公子該是餓了吧,老身帶了些吃食來。”
她將手裡的食盒放在了石桌上,拿出了五個的饃饃放在倒扣的食盒蓋子上,又端出了一疊切細的大頭菜,盡數推到容玉面前。
“雖是冷了,可也還軟和著,該是中吃的。”
容玉心思已定,薄唇微微一翹,也不跟對方客氣,徑直拿起一個饃饃便嚼了起來。
張婆子嘆了口氣,扯著帕子在一旁抹淚,像極了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京郊老婦。
吃到第三個饃饃的時候,容玉已經差不多飽了,咀嚼的速度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