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窩很深邃。在季裁雪的話音落下後,他定定地看向季裁雪神色誠懇的面龐。短暫的停頓後,他用柺杖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地面,邁開步子的同時恍若無事發生一般,移開了目光:
“我想你應該沒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
季裁雪神情未變,他快步跟到了管玉格身後,並未出於“對長輩的敬重”而落下半步:“不會耽擱多少時間的,玉格。況且我覺得這和我手上要做的事並不完全無關。我想問一些有關於陰陽槨的事……”
“那恐怕更要讓你失望了。我年紀大了,實在不記得什麼和這老古董相關的事情。”管玉格語調倒不強硬,只是話裡話外透出種無可迴旋意味。
“你說你以為不會只有你記得。”季裁雪依然緊緊跟在管玉格身邊,他眼中映出管玉格像群山般輪廓起伏的側臉,對方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語而給予他一個眼神,“你說命中註定有的東西必然會來到我手上,是因為你知道停光會幫我找到陰陽槨。”
“既然都已經猜到了,你又想向我尋求什麼呢?”
“陰陽槨。”季裁雪再次吐出了這三個字,一個塵封多年的、只對一人有效的法寶的名字,“當初,我是為了什麼才請求你建造陰陽槨的?”
直截了當的問話出口,管玉格終於停頓了腳步。他拄杖步行的速度很快,讓季裁雪在某一瞬間出神地想到——他真的腿腳不利索到需要用柺杖來輔助嗎?這個問題冒出的下一秒,管玉格轉過了頭,枯白的鬢髮撞入季裁雪的眼眸。
“你今年多大了?”
季裁雪沒想到管玉格會突然問出一個似乎與現在談話的內容毫不相干的問題,他頓了頓,給出了自己自穿越後到現在為止,這具身體的大致年齡:“十八歲。”
“放在凡間,是尚未及冠的年紀。”管玉格開口,依然是似乎莫名其妙的話語。他看著眉心微鎖,眸中似有疑惑又似有思量的少年,用更多的言語揭開他想表達的本意,“煉虛期的修士,壽元可達一千三百年;合體期的修士,可以活超過兩千歲;若你能再次修至大乘,你能擁有三千年的時光。”
“屬於你的時間多麼漫長,你又何必拘泥於已然註定的過往。”
“你決定永遠不會告訴我真相了嗎?”季裁雪仍未退卻,他並不害怕管玉格眼中清冷到尖銳的光輝,因為他清楚那並非威懾,而是出於某種原因——或許是理應——的勸誡。
“從我口中說出的,未必是真相。”管玉格淡淡地駁斥道,“你已經與天道閣閣主交過手,或許他也向你透露過什麼,但你應該知道,哪怕他沒有說謊或隱瞞,那也只是個視角,而未必是真相——我亦同理。”
“既然已經忘卻,又何必再從他人的敘述中拼湊你的過往——甚至那都不一定能稱作是你的,那只是前世遙遠的一瞥,你大可以把它當作海市蜃樓。”他說著,目光輕輕掃過季裁雪手中握著的書本,語調中似有蓋棺定論的決意,“我壽元將盡,而天道閣閣主大抵終將長眠於此棺之中。如此一來,除了塔中的停光鏡,便不會再有人記得那段往事。”
“你儘可當作,從來無事發生。”
季裁雪眉心的摺痕加重了些,幾秒後,他又舒展了眉頭。他輕巧地掠過了這個話題,就彷彿他當真接受了管玉格的提議,轉而說道:“那你總該幫我檢查一下這陰陽槨,並且告訴我它的用法吧。”
“我以為停光鏡會樂意為此效勞。”管玉格眯了眯眼,倒是毫無猶豫地便向季裁雪伸出了手,接過了存放著陰陽槨的書冊,“看來你們在塔裡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是在探討別的話題——正因如此,你才會對過去產生如此多的疑問嗎?”
季裁雪斂眸看著翻開的書頁,他回管玉格以一個淺淡的微笑,帶過了具體的回答。
陰陽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