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彎弓搭箭,奮力勾弦時, 腦中其實一片空茫,什麼都來不及想, 可是她這樣問的時候,他卻覺得好生難過。
但這不是最合理的解釋嗎?如果她死在他的身體裡,他的確就永遠回不去了。
見他預設,阿霽便又問道:「怎麼突然就換回來了?」
羽箭脫手而飛, 肌肉鬆弛下來時,他才感到渾身酸軟汗流如注。
腹中像有一隻鐵爪在狠狠翻攪, 瘋狂攥著他的血肉, 熱流滾滾而下,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便聽到兩邊宮人的尖叫聲。
他倉皇低頭, 看到裙下血痕蜿蜒,瞬間漫過地板,匯成了暗紅色的小溪。
他渾身虛脫, 倒在血泊中失去了意識。
好像只過了一瞬,他便再次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呆坐在山石旁, 渾身疼痛,左臂像是脫臼了。
而崔大寒正倒在旁邊, 手中還握著半截斷劍。
他驚呼了一聲奔到了池邊,俯身望去, 水面映出的竟真的是他的影子。
就在他激喜難耐時, 卻聽到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 這不是方才那兩個宮人嗎?
然而呼喊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多,依稀聽見她們說公主出事了,快去稟報王妃,快去稟報陛下,蜻蜻搬來的救兵也剛好聞聲趕來……
「都換回去了,你怎麼還不開心?」阿霽見他烏睫低垂,滿面失落,不由好奇道。
「孩子沒了,我開心不起來。」他撐起身,轉過去望著帷幔上遊走的燈影。
阿霽輕撫著小腹,很想醞釀出幾分失子的悲痛,可內心就是平靜無波。
除非她親眼看到,或者親手抱過,否則她真的無法想像出有那麼一個孩子差點來到世上。
姑丈說的對,男人不用經歷孕產之艱辛,所以很難對孩子產生本能的父愛。
明明以前挺上心的呀,難道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敷衍崔遲?
誰讓他整日裡叫苦不迭,怨聲載道,好像替她懷孩子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可不得變著法安撫?
「咱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事已至此,她也只有這麼說。
崔遲嘆了口氣,心裡實在堵得慌,他還為不慎流產的事耿耿於懷,她卻能如此豁達,看來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正想出去靜靜,阿霽卻慘兮兮地呻/吟了一聲,淚光瑩然道:「我好疼。」
崔遲心頭一軟,想著她應該還是挺難受的,只是嘴硬罷了。
不管怎麼說,以後餘生他是不可能再換伴侶的。既然想要過一輩子,那就得按照謝伯伯說的做,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互相成全。
「好了,我去叫御醫……」他軟下聲氣道。
阿霽吸了吸鼻子,淚水沒入鴉鬢,哽咽著道:「我懷的又不是御醫的孩子,你叫他們做什麼?」
崔遲無奈捶床,咬牙切齒道:「別搶功,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你懷的嗎?」
阿霽抬起酸軟的手臂,輕輕拍了拍小腹道:「曾經在我這裡住過。」
崔遲怔了一下,曾經倆字讓他忽然淚目。
他想到了過去的心路歷程,從強烈牴觸到無奈妥協,再到欣然接受。
無數個夜裡,他被耳鳴心悸胸部脹痛等一系列反應折磨的失眠時,曾熱烈的憧憬過未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
阿霽見他意志消沉,不覺心生惻隱,展開手臂示意他躺過來,崔遲不覺失笑,「我如今才是男人,該我摟著你。」
他指了指懸在胸前的左臂,有些歉疚道:「不過現在還不方便。」
阿霽心疼地望著他臉上的幾處擦痕,擺手道:「快去處理一下吧,可別破相了,將來我還怎麼顯擺?別忘了,這身體可不止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