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娘聽到周世澤對自己的叮囑卻是回道:「哪裡這樣說,我瞧著北邊的冷還不及金陵。金陵冷起來不是陰冷潮濕麼,只覺得骨頭縫兒都是冰渣子。若真箇出門,鞋子沒個乾爽的時候,至於這北邊,我如今所見,就是風是刀子一般,疼在外頭了。」
想起金陵的冬日,周世澤也不得不承認人家雖然是江南,卻比北邊還難熬也是真的了。不由感嘆道:「我常聽一些掌櫃說,如今九邊和關外來的皮子常常是送了南邊去的,正是這些年南邊越來越冷,才流行起裘皮來的麼?」
禎娘想不到他還會與自己說起生意經,便道:「也是這樣,我家海上有船,有時候回程經過高麗也多帶一些皮子之類,販到南邊來利潤也大——話說你家做這個生意麼?到時候可直接和我來說,中間錢不必讓別人賺去了。」
周世澤根本不清楚家裡生意,他只不過兩樣做得好,一樣是選對人,一樣是抓緊帳。這時候說這些他不見得有個所以然,只是為了禎娘一個『別人』心裡妥帖,立刻笑著道:「這是當然的,到時候到了太原我讓平常管生意的掌櫃來與你說。」
按理說雖然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說法,新媳婦想要與夫家的生意融會貫通都是沒那麼容易的,畢竟中間牽扯到兩家的利益。正常的做法應該是一點點試探著來,不過這時候周世澤這樣敞亮乾脆,禎娘卻是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似乎他們兩個本該如此。
倒是旁邊的小廝丫鬟都低下了頭,心裡納罕原來自家小姐/少爺與姑爺/少奶奶是這樣的。這樣和睦隨和熟稔,這也是很難得了。兩人本來見得也不多,中間又是兩年不見,還是這樣,難道世上真有上輩子就認得的緣分。
周世澤和禎娘兩個自然不會曉得這些人的嘀咕,當下就相攜著往城裡去。要知道這濟寧也很有可看的,禎娘早聽過名頭,這又是一路憋悶過來——周世澤又是隨著禎娘。於是底下人也手腳很快,叫來了車馬。
車馬行當裡的人最會看人眼色,雖然禎娘一行已經往樸素裡打扮了,但看隱隱氣度也知道不是一般富貴人家。於是一個個都是加緊小心伺候的,誰不知道這些人最是大方,到時候招待的好了,賞錢也是不必提的。
只是眼見兩人是一對夫妻,倒是一些只適合私底下給老少爺們介紹的地方不好去。只得著力說些名勝古蹟,又有好客店的,問他們去不去。
為著穩妥,都是要回船上過夜的,自然是拒了。只是這些車夫嚮導也不氣餒,只接著說著濟寧城有甚好吃的好玩的。
要知道天下精華大多集中在大城,只除了這運河沿岸,依託運河往往是大發其財。譬如這山東魯地,最前頭的既不是知府所在濟南,也不是孔府所在曲阜。數一數二的就是濟寧和臨清,都是靠著運河的。
而『濟寧』一名的出現是在元至元八年,升濟州為濟寧府開始的。是因『濟水南會泗,北會汶,州居其中,故以濟寧為名』。又因鉅野一帶曾被河水淹沒,而任城『地勢高亢,關津險阻』,『可保安寧』,故名濟寧。
這名字也不算辜負,自元代起途徑濟寧的京杭大運河全面貫通,在數千里的大運河的滔滔河水的供養下,濟寧果然是成為了天底下數一數二的繁華地方——要知道貫通南北的京杭大運河地位何其重要,說是帝國的政治經濟命脈也不為過。
而濟寧恰恰位於這黃金水道的中點,交匯黃河,說得上是大運河的脊樑。正所謂『一條大運河,千里碧水流,帆船首尾銜,都過濟寧州』。這裡閘口眾多,過往船隻到濟寧必須落帆停船等候提閘放水方能透過,每日最多時停留上千艘船隻。正因為如此所以說濟寧是大運河的咽喉之地,是江北最大的碼頭和物資集散中心。
每日裡河道內帆檣如林,舟船如練,官船商舟,畫舫遊艇,千帆競發,百舸爭流,船工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