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覆覆叮囑,顧周氏又道:「還有那些家裡老僕,女婿在家萬事不管已經十幾年了,都是一些體面僕婦在打理,也就知道他們該是何等樹大根深了。我見那個周媽媽和錢媽媽都是十分腦子明白的,但保不齊還有些渾的呢。總之到時候你小心些,可別被這些人欺了去——當然也別戾氣太重,不然傳出你刻薄的名聲怎麼好。」
顧周氏就是這樣憂慮這個又憂慮那個,總之沒個心安。說到最後還要道:「噯,你快快睡眠,明日要早起還要行禮,是一日的勞累。這時候不好生休息,到時候不是頂不住。」
真等到禎娘真的閉了眼睛,她忽然又輕聲道:「其實這些又有什麼打緊,還是你日子舒服最重要——到時候你就順著心意來就是了。真箇有什麼過不下去了也不怕,到時候與女婿和離,家來住難道不成,依舊做你的大小姐。」
說到這時候,她自己呸呸呸了幾聲,只覺得自己太不吉利,在女兒出門前一日說這樣的話。再去看禎娘竟是睡著了樣子,心裡覺得這樣好,那不吉利的還是不聽到的好。只是禎娘是不是真的這樣快就睡著了,這就不好說了,只怕只有她自己是清楚的罷。
正月十一,宜嫁娶。天不亮的時候顧家上上下下就忙碌起來了,這時候一應禮節都是按著南邊的規矩來的——就是周家來人,因為尊重,也全是照著這邊地面上的風俗。
譬如這時候小順兒就是帶著幾個抬著東西的腳夫往多喜巷子顧家去,他們這是要去『送正擔』——所謂送正擔就是成親當日,新郎的兄弟們給女家送去活雞、鮮魚、豬肉等,還有孝敬女家長輩一些用紅桶裝著的乾果。周世澤自然沒得親兄弟,至於堂兄弟表兄弟這些人也是俱沒跟過一個來的,也就是拿小順兒頂上了。
當然,與此同時還要送紅包,這紅包可不是裝著錢的紅封兒——小順兒帶著人進了門先入廚房,這時候廚房裡已經開始忙亂。請來的幫廚師傅,正在看徒弟送來的食材,見到這幾個抬著東西的小哥,立刻就知道有什麼事了,臉上帶出笑來。
小順兒立刻作了揖,道:「給師傅送『廚頭包』,今日勞煩師傅了!」
說著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這紅包用紅紙包成菱形,再用絲線綑紮得牢牢的,裡頭裝著的是南北乾果。
是的,這就是他們送的紅包了。按著習俗他們還要送『梳頭紅包』和『肚痛紅包』這和剛剛送的廚頭包是一個樣子的,只是給的人不同。廚頭包給給操辦酒席的廚頭,感謝他今日的功勞。梳頭紅包給梳頭孃姨,讓她給新娘子好好梳妝。肚痛紅包給丈母孃,感恩她當年的生育之苦。
外頭已經這樣響動起來了,寶瓶軒裡自然更是燈火通明。丫鬟們擁著禎娘坐定在梳妝檯前,請來梳頭娘。這梳頭娘原也是隻做大戶人家生意的有名梳頭娘,各種小娘子見過不少,但是禎娘這般的卻不見幾個。
不說眼前似仙子一般,只說臉上不見喜色就十分不解了。要知道這些新嫁娘或者滿面含春,或者忐忑緊張,總之是紅通通的,哪見禎娘這樣。她拿了絲線絞面,只覺得分明同妝奩的白玉墜子一般,美則美矣,卻不是新娘子的樣子。
不過想到這是遠嫁太原,梳頭娘心裡就瞭然了——這和古時候和親有什麼兩樣呢。那樣遠的地界,終身再不能回家鄉,又有骨肉分離。唉,倒是不知這家原來為了什麼訂下這樁婚事,按說這樣身家豐厚的新娘子就是別的差些又什麼婆家找不到?
心裡是這樣想的,梳頭娘卻不會說出來。臉上沒有一點遺憾,有的只是喜氣洋洋:「小姐好容貌,我打扮過多少新嫁娘就沒見過這樣的,不想今日有福送個仙女兒似的小姐出門。似小姐有這般好容貌,姑爺見了一定格外喜歡!」
都曉得是梳頭孃的好話,不過依舊是愛聽的。在場的包括禎娘都臉上帶了一些笑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