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禎娘正是興致最高的時候, 從一隻手上拔下一隻金釧, 俯著身子倚著欄杆,便往戲臺子上扔。她難得眉眼間全是笑意,一點點嫣紅色在面板下頭若隱若現。小順兒這個小孩子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當下就呆呆的。至於周世澤就更不用提了,見到這樣燈火瀲灩, 只覺得心頭有一把火燒了起來。
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是喉嚨裡乾渴而不自知了。周世澤定定地看禎娘微微理了理額邊的散發, 又扶了扶鬢邊的小鳳釵,然後就不見了——這是往後去了,戲已經完了, 自然是要走的。
周世澤這時候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了, 拉著猶自摸不著頭腦的小順兒就去了東風園對麵茶樓的二樓, 眼不錯地盯著東風樓門口。
他心裡既覺得人自然是要從這兒離開的, 又是忐忑的很, 只想著這戲園子若是有別的出口,人往別處去了怎麼辦。又想怎麼不限打聽清楚這東風園的情形,後頭忍不住罵:老子哪裡知道能遇著這個!
這一想又是美滋滋的, 只覺得自己這就是要成親了——也不想想人家知道不知道他呢!
正是這個時候小順兒也回過神來了,噔噔噔地跑到周世澤趴著的窗邊道:「嘿!少爺, 那就是少奶奶啊!可真是好看,難怪你看不上老太太府上給說的親,那可真是差遠了——說起來,少爺知道那是誰家的小娘子麼?到時候好上門提親喱!這事兒定下來,老爺太太泉下有知該多高興!」
他在那裡叭叭嗒嗒,周世澤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是時刻看著下頭——他自出生起就是千戶的兒子,將來可是做不著小兵,也不知道斥候該何等眼尖警覺,這時候只暗恨沒學會那一手,不然也就不怕漏掉人了。
等到禎娘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排穗的斗篷出來的時候,周世澤就覺得自己是白操心了——她出來了他就見不著別人了,怎麼會漏了去。當下又是莫名笑了,只因禎娘這件斗篷倒是與他相像。這樣的事兒他平常哪裡在意的到,這一回卻偏偏看見了。
禎娘自東風園裡出來,外頭雖有店家屋簷燈籠,也有間隔著點亮的燈臺,但如何比得上戲園子裡頭燈火通明。裡頭明亮的燈火透出來,禎孃的頭髮絲在光下也是影影綽綽了,行動間偶爾露出靠色三鑲裙邊妃紅色盤金五彩繡龍,後頭是丫鬟媽媽擁簇著。神色不動,彷彿冰雪仙子,但是又是人間富貴景象,真是清冷又艷麗了。
倒是把周世澤心裡的一團火燒地更熱了些,等到禎娘乘著馬車走的時候,周世澤也只記得馬車前頭燈籠似乎有個『顧』字,然後就是一串車鈴鐺聲音,最後了無蹤跡。
周世澤回過神來就笑出聲,拍了桌子道:「這一回來金陵是來著了,看少爺給帶個少奶奶回去!」
這話是說的響亮,小順兒一慣覺得自家少爺雖然格外不講道理,但真是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因此也是信了。但是沒想到時候又過去十來日,別說上門提親了,就是是哪家小姐也沒弄清楚!
實在是周世澤把個事情想得容易了,他就是再有能耐也沒經過打聽女子人家啊。況且這金陵又不是他的地頭,這兒他既不認識官面上的人,也不曉得地頭蛇的門道。到頭來唯一能求地著的也只有安應櫸這個侯門出身的上峰了。
他原來沒想過去求上峰安將軍,只覺得顯得自己沒能耐不是,正是死要面子了。不過周世澤到底最講究實惠,一籌莫展的時候就不硬撐著了,立刻到了安應櫸書房——難得的是還做出了求人的樣子,這可讓安應櫸驚著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下手不打仗的時候多混帳,那就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一般,讓他老老實實求回人多難啊,這可是認得的朋友想也想不到的境況了。因此他真以為是天大的事情,別的事情都暫且靠後,先讓周世澤在書房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