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低垂,昨兒夜裡起了一夜的北風,吹得人心慌慌的。懋貴妃在中間走著,花盆底兒扣在路心上嗒嗒作響,那銀鼠裡的湖綠色折枝寶相花披風,便隨著她穩當當的步子,翩然翻起波浪來。
早知道今兒要下雪,她原本是不打算來的,連晨省都早早的散了,不知道那永和宮的寧嬪今兒起的什麼意,巴巴兒留下,請她同行去看望太皇太后。
說實話,她覺著太皇太后是真偏心,自打前頭孝靜皇后去了,中宮之位虛懸多年,她雖是後宮 紛紛暮雪
寧嬪環視了一遭, 見暖閣裡只有蘇塔芳春兩個,就知道那丫頭又不在。她下心眼瞧過幾回,每回無一例外都是這樣。想開也是不敢見她們, 從前也是京城裡響噹噹的姑奶奶,如今淪落到這種境地,宮裡的人情世故,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想想自己以前還覺得她風光得很,舒宜里氏老輩兒煊赫,出了好幾位貴妃,家裡又多方連襟, 碩尚管太皇太后叫一聲姨母, 也是門檻踏破了的所在。那時隨額捏上他們家吃飯,見著一位頂頂神氣的小姑奶奶,好威風的模樣。她那時覺得羨慕, 才小小的年紀, 就作養出通身的氣派。碩尚狷介孤高,阿瑪有意逢迎,卻碰了個滿鼻子灰。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吧!這就是報應。因果迴圈報應不爽這話放誰身上都半點錯處沒有。人沒有長久得意的時候,誰又知道往後會怎麼樣呢?
全妃是個悶葫蘆,此番來純粹是因為晨省貪戀那一盞熱茶, 抽身得略微晚了一些,就被貴妃帶著上慈寧宮來了。來看看太皇太后,那也挺好, 主要是喝到了慈寧宮的好茶。全妃深深吸了口氣,覺得先前的冷都受得值, 樂陶陶地品了滿懷青碧, 一抬頭卻看見貴妃警告的眼神, 忙垂下頭去,訥訥道:“貴主子說得是極了。”
所以在後宮還得靠際遇,你說這樣一個愣頭愣腦只愛吃的人,居然也能混到四妃。歸根結底是皇帝在後宮上不留心,當時給太皇太后上徽號,見她一張圓滾滾的臉如滿月,太皇太后誇了一嘴,說她有福氣,皇帝便賜了全為號,提拔到四妃上充門面。
貴妃不願與她計較,糊里糊塗過日子的人,能指望她什麼?蘇塔道:“貴主子孝心可鑑,人盡皆知。不僅是老主子,就是主子、後宮裡的主子們,我們這些在跟前伺候的,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的。”
正殿有簾子響動,緊接著宮人們便捧著盅子進來了。寧嬪眼尖,盯著那雁翅膀兒一溜進來的宮人裡,並沒有舒家的那位姑奶奶,她目光一轉,回首笑吟吟地問:“眼下老主子跟前是誰伺候?”
蘇塔回說:“是奴才與芳春。”
貴妃在一旁淡漠地聽著,她討厭藥氣,聞到這氣味便想起玉碗裡烏黑的藥汁,下意識地別過頭去。芳春看見貴妃的神色,默默轉過身去,伺候太皇太后進藥。
寧嬪道:“兩位嬤嬤都是老主子跟前積年的人了,便是咱們主子爺見了,也會尊稱一聲瑪嬤的。慈寧宮裡便沒有旁人可以伺候了嗎?非得勞動兩位嬤嬤,我看著真是怪心疼,怪生氣的。”
她這話說得不陰不陽,蘇塔望了她一眼,不卑不亢道:“奴才們雖得萬歲爺抬舉,畢竟是老主子身邊的奴才。侍奉湯藥是分內之事,本不該假手於人。”
寧嬪跟著點了點頭,“說來到底是老主子寬和。”將目光往西暖閣裡轉了轉,不由“咦”了一聲,“先前我隨貴主子進來的時候,暖閣裡是三個人不是?怎麼如今只剩下兩位嬤嬤?”她笑了起來,“說實話,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想來是新進來的奴才?怎麼,貴主子便是洪水猛獸麼,見著就得跑不成?”
芳春知道她這一遭來是要尋搖光的不是,先前讓她出去傳話,對她擺了擺手,就是讓她暫時不要回來。沒想到這位主子硬是要來找不太平,字裡行間輕輕巧巧就把貴妃當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