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熟悉了不少公文的格式,至少如今隨手就能寫出幾分狀紙,並且對縣衙的整套班子也有所瞭解。
縣衙之中,身為七品主官的周知縣無疑是最頂端的人物,知縣之下則是縣丞與主簿兩員副手。三人皆為有品秩的堂上官,都是正兒八經有編制、領朝廷俸祿的官員。
三人以下最大的是管轄吏員的典史,典史以下則是分佈在“三班六房”的衙役與胥吏——“三班”分為皂班、壯班、快班,其中的衙役大都是為朝廷服力役的百姓,與當初謝林被徵去驛站充當馬伕並無不同,從事的都是跑腿賣力的活;而“六房”則按朝廷六部劃分為禮、吏、戶、工、兵、刑六個部門,其中吏員皆為泊陽縣本地人,父傳子、子傳孫,代代相承。
相較於幾年一換的知縣,“六房”的胥吏才是真正的鐵飯碗,在本地根深葉茂。
六房之中,又以戶房與吏房最是緊要。前者主管錢糧賦稅,後者主要負責抄錄公文、登記造冊,看似只是枯燥的文書抄錄,實則落筆之間便能決定許多人的命運,隨便改寫幾個字,就能改寫對與錯、黑與白。一旦攤上糊塗不管事的知縣,可操作空間極大。
謝拾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因著謝家在縣中並無房產,明知謝家情況的周知縣總不好讓人免費打工還自付房租,是以他索性讓謝拾就在縣衙中吃住。
這日午間,周知縣恰好與謝拾一起在縣衙中用飯,隨口一問他這一上午的收穫,便聽謝拾道出以上這般簡單明瞭的感想。
周知縣頷首道:“不錯。你能這麼快洞悉關竅,來日至少不是被糊弄的糊塗官……某些人才高八斗、科舉連捷,等中了進士當了官,卻只是個‘泥塑木偶’罷了。”
他語帶不屑地舉了幾個糊塗主官的例子,免不了涉及一些胥吏欺上瞞下的小花招。
譬如納稅時,只要故意更改田地等級,改下等田為上等田,農戶的田稅便會翻上幾番,最後要麼家破人亡,要麼出錢消災。
再譬如,百姓輪值力役時,既有輕鬆的活,也有繁重的活。按大齊朝廷規定,一般是家境好人口多的人家分配到繁重的力役,而家境差人口少的人家則分配輕鬆的力役,也就是所謂的“均平”——然而,實際操作中卻很難做到“均平”,往往有錢人家稍作賄賂,胥吏動動手腳調換一下,便將繁重的力役攤派到了窮苦百姓
() 的頭上。
如此種種,知縣便是心知肚明也管不過來,畢竟縣衙工作還要仰仗胥吏,在本地根深葉茂的他們甚至比知縣更熟知民情。
不過,糊塗無能的知縣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被糊弄成泥胎木偶;聰明人卻懂得抽絲剝繭、殺雞儆猴,讓下面的人都收起爪牙,在其任職期間不敢胡作非為。
謝拾將周知縣的話牢牢記在心裡。這位長者的經驗之談無疑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他昂首道:“為官須得明察,否則徒害百姓,學生記下了!”
自信篤定的語氣,似乎絲毫不懷疑自己將來能走到進士及第、入仕為官的地步。
一老一少可謂一個說得自然,一個答得自信,區區童生,卻提前預定了進士功名。
對照記憶中泊陽縣的情況,謝拾以為周知縣的話很有道理,不得不說是金玉良言。
當年張知府任職泊陽縣令時不正是前一種嗎?謝拾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兩件事,無論是王七娘殺夫案,還是為先帝賀壽而強徵百姓服役,都發生在張知府任職期間。
發生命案,知縣卻外出休假,令縣吏為所欲為,以至蒙冤者入獄,證人險遭拷打。
對比之下,周知縣上任這幾年,泊陽縣卻風平浪靜許多。
須知前兩年年景不好,百姓好容易才挺過來,遇到一位不擾民的知縣便是難得。而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