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裡把成卷的海報倚靠在裝飾性燈柱上,重新用他的破布面罩遮住口鼻。他覺得頭暈目眩,開始懷疑膠水裡面含有砷成分,或者就是印刷材料裡面某種煤炭提取物有神經抑制作用,因為他覺得自己像是中毒了,簡直衰弱到骨髓裡,然後他又一次拿起那些海報。紙張在他汗濕的手掌中皺褶起來,就像是淹死的人逐漸鬆弛的面板。
現在看來,他是挫敗了這個矮小惡棍許德拉一樣來勢兇猛的一擊,不過這小小的勝利看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因為這個惡棍的作惡手段簡直是源源不斷。馬洛裡仍然相當於是在暗中跌跌撞撞,而意志上也在被看不見的毒牙撕扯著……
儘管如此,馬洛裡還是發現了一條關鍵性的證據:小個子現在躲到了西印度港口!他現在離對手如此近,而同時又如此遙遠‐‐這足以讓人發狂。
馬洛裡被一堆馬糞重重絆了一下,然後他把那好多卷海報挪動到右側肩膀上,堆成搖搖晃晃的一堆。想要去面對那個小個子,只是無用的狂想而已,一個人單槍匹馬,對手還在數英里之外,隔著陷入混亂的倫敦城。馬洛裡現在已經快要到達古生物學院,而且也幾乎筋疲力盡。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專心應對手頭的事務。他要把這些邪惡的海報放到研究院的保險箱裡。也許將來有一天,這些可以用來作為證據,然後他會取走作為麥德林結婚禮物的大鐘。他會帶上大鐘,設法離開這座被詛咒的城市,與家人團聚,做他早就該做的事:回到綠樹成蔭的蘇塞克斯,回到家人朋友的懷抱,那裡有寧靜理智的生活,社會安定。他的生命機器也將重歸正常秩序。
馬洛裡一下沒有抓緊那些海報,所有捲軸就通通散落在碎石柏油路上。其中一卷跳起來,正好敲在他小腿上。馬洛裡疲倦地哼哼著把這些東西重新檢起來,試著扛在另一側肩上。
在臭烘烘的煙霧後面,騎士橋的方向隱約有一個佇列在行進,以穩定的速度穿過街道。他們就像幽靈一樣,因為距離遠、濕臭氣重而顯得模模糊糊,不過他們看起來像是軍用蒸汽車的樣子,就是那種用在克里米亞戰場上配有方形履帶的巨大怪物。煙霧淡去了嚓嘎嚓嘎的行進聲,以及鋼鐵履帶隱約不斷重複的眶啷眶啷聲。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透過,而馬洛裡望著前方,呆立不動,扶緊自己肩上的重負。每一輛蒸汽車都帶著一節單獨的拖車,拖車看著像是披著帆布的大炮,此外就是人。步兵穿著帆布色軍裝,兩腿叉開坐在炮管上,隨後是海膽鬃毛一樣密集的、上了刺刀的步槍。至少有十幾輛軍車經過,甚至有可能是二十輛。馬洛裡揉揉痠痛的眼睛,覺得難以置信。
在布隆普敦路口,他看見三個衣衫襤褸的蒙面人從打壞的門廳裡躡手躡腳地溜出來,但是沒有人找他的麻煩。
某個警方機構在古生物學院大門口擺上了路障,但是並沒有人看守。繞過路障很容易,隨後再走上青蛙身體一樣油滑的石階,就來到了主入口。大廈巨大的雙層門外罩著一層保護性的潮濕厚帆布,從磚砌的拱頂一直垂到地板。潮濕的織物上有濃重的氯化物和石灰粉味兒。帆布的後面,學院大門虛掩著,馬洛裡輕輕擠了進去。
僕人們正在用棉布清理大堂和起居室裡的傢俱。其他還有稀奇古怪的一大群人,在掃地、拖地,或者拿著長長的雞毛撣子清理廊簷。她們多是倫敦婦女,還有各個年齡段的孩子們。大家忙忙碌碌地來去,身上戴著借來的學院圍裙,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忙,但一舉一動也都透著疲憊。
馬洛裡逐漸明白過來,這些陌生人一定是學院僱員的家人,到他們所知的最壯觀的公共建築裡來避風頭。而學院裡有人(很可能是凱利總管)勇敢地承擔起責任,在所剩不多的學者幫助下,組織起了這批臨時避難者。
馬洛裡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