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大膽的賭徒周圍,都有三幾個看熱鬧的人。看起來,這簡直像一場狂歡,一場充斥著惡臭和罪惡的狂歡節,但這的確是倫敦本地特色的娛樂。周圍看不到警察,看不到權威,看不到任何正義。馬洛裡小心翼翼地穿過興奮的人群,謹慎地用一隻手摸著水手那把槍的把手。在一條小巷,有兩個蒙面人在猛踢另一個人,然後搶走了他的手錶和錢包。至少有十幾個人在旁邊看熱鬧,但都無動於衷。
馬洛裡心想,倫敦人就像是一種氣體,一團由很多細小原子組成的雲。一旦社會體系被打破,他們就會四處飛散,就像博伊爾物理學定律中完全自由的氣體空間。看穿著,大部分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現在他們卻肆無忌憚,被混沌狀態的社會置人道德真空。馬洛裡猜想,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經歷過任何類似於當前的事件,他們沒有明確的標準可資參照和比對,一下子就都成了本能的奴隸。
這就像懷俄明州曬延部落的人一樣,喝多了酒就會像中了邪似的狂舞不息;而現在,倫敦城裡貌似文明的人們也完全陷入了原始的瘋狂。他們紅潤的臉上那又驚又喜的表情,讓馬洛裡覺得他們喜歡這樣。事實上,他們的確非常喜歡這種感覺:這對他們是一種解脫,一種邪惡的自由,比任何他們所經歷過的自由更加完美,也更值得嚮往。
在人群的邊上,此前神聖不可侵犯的張貼禱告文的磚牆上,剛剛被貼了一列花花綠綠的宣傳單。這裡都是最廉價最古怪商品的廣告,在整個倫敦隨處可見。雷伯恩教授的磁力頭痛片、別德斯里醃鱈魚、麥金森-魯賓酒石酸氫鋰、阿尼卡洗牙肥皂……還有一些劇場廣告:萊徹斯特廣場薩維爾劇院上演&ldo;斯卡皮格力奧尼夫人&rdo;,還有一場福克斯劇院的自動鋼琴交響音樂會……馬洛裡心想,這些演出肯定會無疾而終。事實上,連這些海報都是匆匆忙忙隨便糊了上去,紙張被嚴重扭曲。過多的糨糊在海報下端一條一條地流下來,讓馬洛裡覺得甚為反感,不過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但是就在這一大堆低俗海報的中間,有一張巨大的寬幅廣告,足足有三張通常海報的尺寸,這東西有馬兒的披毯那麼大。差分機印刷,因為貼得太匆忙而起了皺褶。事實上,連上面所用的油墨看起來都還有幾分潮濕。
內容很瘋狂。
馬洛裡呆立在那幅海報前面,因為它的怪異目瞪口呆。海報是三色印刷的:血紅色、黑色和某種暗粉色(像是前兩種顏色的混合)。
一個血紅色蒙著雙眼的女人(也許是正義女神?)穿著花哨的血紅色長袍,手持一把血紅色利劍,上面寫著&ldo;盧德&rdo;,劍下有兩個暗粉色人物的頭顱,是一男一女,都是半身像‐‐代表國王和王后?或者是拜倫爵士夫婦?血紅色女神腳踏一隻巨獸的中段,那是一條巨大雙頭蛇,或者一條披著鱗甲的惡龍,扭曲的身體上寫著&ldo;知識貴族階層&rdo;幾個大字。在血紅色女人的身後,倫敦的天際線隱約躍動著血紅色火舌,而在這些醜陋人物的背後布滿了灰黑的雲層。有三個人‐‐也許代表著法官或者學者‐‐被吊在海報右上角的絞刑架上,而在畫面的左上角,模糊不清的打著某種手勢的醜陋人群揮舞著旗幟和刀槍,在一顆長尾流星的引導下,沖向一個無法辨認的目標。
而這些還沒能概括畫面的一半。馬洛裡揉揉刺痛的雙眼。這張巨大的長方形海報上還有無數的其他小影象,就像一張散落了無數小球的撞球桌。這邊是一個矮小的風神,吹出一團雲,上面寫著&ldo;瘟疫&rdo;;那邊是一顆炮彈,或者炸彈,爆裂出卡通化的尖角火焰形狀,小小的黑色妖魔被爆炸拋向空中;一具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