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裡現在已經辨清方位。他走過派爾市場街的過街天橋,在他的腳下,扎著頭巾的河道工人們正在用鋼鐵挖掘機挖掘路口的地面。這些人正在為一座新的紀念碑奠基,毫無疑問,這座紀念碑將是為慶祝克里米亞戰爭勝利而建的。他沿著攝政街走到馬戲場車站,人群不斷從灰突突的大理石地鐵站出口擁出,他任由洶湧的人流把自己帶走。
這裡有一股惡臭味,像是排洩物的臭氣,又像是醋酸燃燒的酸味。開始,馬洛裡還以為這股惡臭味來自周圍聚集的人群,是人們的衣服和鞋子發出的臭氣,但是這種味道有一種來自地底下的濃鬱感,像是深埋許久的煤渣和腐敗的液體發酵的味道。馬洛裡意識到,這一定是利用活塞原理從某處抽取出來的味道,比如說,透過飛馳的地鐵從倫敦的&ldo;腸道&rdo;深處帶出來的惡臭。後來,他被人群擠上了傑明街,聞到了派克頓和魏特菲奶釀商場的濃烈味道,他快步穿過杜克街,忘掉了剛才的那股惡臭味,他在卡文迪什酒店的路燈下拉好旅行包拉鏈,再次穿過街道朝他的目的地‐‐應用地質學博物館走去。
地質學博物館是一棟高大、堅固,像城堡一樣的大型建築。馬洛裡覺得,建築的風格跟館長的個性甚為相像。他走上臺階,感受到巨石透出來的清涼。他龍飛鳳舞地在真皮訪客登記簿上寫下姓名,然後大步走人正廳。大廳四面牆上都鑲著玻璃的展示櫃,櫃子用華貴的紅木做邊框。頭頂上,亮光從鋼鐵和玻璃做的圓頂棚上投下來,一位孤獨的清潔工被懸吊在半空,他在一塊接一塊地擦拭著周圍的玻璃,好像可以這麼轉著圈兒到永遠擦下去似的。
博物館底層展示著脊椎動物標本,以及一些深層地質考察發現的奇特動物的精緻復原圖。在樓上那圍著欄杆、布滿立柱的展廳裡有很多更小的櫥窗,展示著無脊椎動物的化石。令人欣慰的是,當天的參觀人數並不少,有不少是婦女和兒童,其中還有一整班穿著校服的小學生,都是邋裡邋遢的工人子弟,可能來自某個公辦學校。他們很嚴肅地觀察著櫥櫃裡的展品,穿紅制服的導遊在旁邊幫著解說。
馬洛裡走進一扇沒有任何標誌的高大側門,沿著儲藏室旁邊的通道走下去。通道盡頭是館長辦公室,緊閉的房門後傳來一個人威嚴的訓話聲。馬洛裡敲敲門,微笑著側耳靜聽,他聽到房間裡的人用非常誇張的語調結束了演講。&ldo;進來!&rdo;館長大人下了命令。馬洛裡走進去,託馬斯&iddot;亨利&iddot;赫胥黎起身相迎,兩人握了握手。剛才,赫胥黎是在向自己的秘書口授文稿,秘書是一位戴眼鏡的年輕人,像是一名雄心勃勃的研究生。&ldo;暫時就到這裡吧,哈里斯。&rdo;赫胥黎說,&ldo;請讓裡克斯先生來一下,帶上他的雷龍展示方案草稿。&rdo;
秘書把他用鉛筆記下的文稿放入皮質資料夾,向馬洛裡鞠了一躬後出去了。
&ldo;你最近怎麼樣,內德?&rdo;赫胥黎上下打量了一下馬洛裡,他眯著眼睛,但目光如炬。就是這雙極富洞察力的眼睛,發現了人毛髮根部的&ldo;赫胥黎皮層&rdo;。&ldo;你看起來還真是相當不錯啊。我甚至可以說,簡直棒極了。&rdo;
&ldo;只是交了點好運而已。&rdo;馬洛裡客氣地回答說。
讓馬洛裡吃驚的是,一個金髮小男孩從赫胥黎堆滿東西的書桌後面冒了出來,他穿著平領西裝和齊膝的短褲。&ldo;這是誰呀?&rdo;馬洛裡問。
&ldo;我的未來。&rdo;赫胥黎隨口答道,他彎腰抱起小孩,&ldo;這是我兒子諾爾,今天跑來給爸爸幫忙。兒子,向馬洛裡博士問好。&rdo;
&ldo;幸會,米洛衣先生。&rdo;小男孩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