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凝頓了頓:“……我第一次有這個裝置的念頭到最終成型花了不少時間,那時候水下攝影還沒有現在那麼普及,我想試試一個水缸內被養著噩夢和水缸外的自己交流的情景……當時並沒有定奪究竟是誰,池嶸林是自己說想試試水缸裡的那個角色。”簡凝說,“他和我提出後,我考慮了很久,雖然他當時是我最喜歡的模特之一,但仍然和我構想內水中的人有點差別。”
“那最後為什麼還會考慮他呢。”彭希忍不住問。
“AQA不是一出現就是一棟大樓的。”簡凝說,“池嶸林算是陪著我從無到有的人,他氣質特殊,和我早期想呈現的設計感契合度太高,如果真的沒有那個百分百滿意的人,他也是個好選擇。”
簡凝有些疲倦,修長的手指搓了搓臉:“我和他在國外認識,回國之後我患有嚴重的焦慮症,遇見事情緊張難受會渾身發冷嘔吐,嚴重的時候會崩潰,他和我年紀相仿,卻很會照顧我,給了我很多鼓勵。他、許柯、陳菲和我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在一個小工作室閣樓裡慢慢起來,他們陪著我做了第一個讓品牌方賞識的設計作品,讓我在服裝界嶄露頭角,之後AQA才慢慢有了起色。”
彭希聽見他的回憶,心裡總有股難言的酸澀翻滾,簡凝垂下眼:“事業上我一直感激他們,感激於他……但他太偏執了,尤其是後期,他似乎非常不喜歡池崢明的管束,進入模特圈後壓力也日益增大,酗酒和身體緣故變得比我還易怒,我們倆在一起就像兩個隨時隨地會爆炸的火藥桶。”
簡凝嘆息道:“還有,他很喜歡我。”
彭希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雙眼沒有看簡凝,淡淡應聲:“是嗎。”
“他用一種很偏執的態度在給予我愛,因為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但他卻要求進入到我生活的方方面面裡。我擔心他的精神狀態,前期還會掙扎,後期也就有些妥協了。”
“怎麼個妥協法?”彭希轉眼看他,如果他有耳朵,此刻一定是立起的戒備狀態。
“或許就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狀態,我要向他報備自己的行程,接受他頻繁的電話,有清晨有半夜的,還不能和別人過多的接觸,如果我有,他就會神經質地質問我。他把我當作他的救贖,把我們單方面當作情侶。”簡凝說,“我真的很累,本來想這個裝置做完後就和他好好談談,告訴他我和他不可能存在任何的關係。我們只是一起奮鬥過的朋友,我希望他能去看看醫生,我也希望他不再酗酒,我們應該在這裡分道揚鑣,各自需要去面對接下去的人生,然後他就死了……”
簡凝眼裡瀰漫著悲傷:“我走到玻璃缸前,他就在裡面,他在我面前死了,和剛才外面那個一模一樣的玻璃缸。”
彭希拍拍他的手背:“這不是你的錯,簡先生。”
“可所有人都覺得是我殺了他。”簡凝說,“警察找我談了一次又一次話,檢查我的裝置,排除我謀殺的可能,我被媒體報道,被網友陰謀論,被池崢明威脅。我花了很多錢堵上這些人的嘴,甚至還唯一一次去求了方易,求他託關係幫我壓制輿論,直到這些聲音過去,我才有些安寧。我甚至之後都會想,我和池嶸林是不是真的是一對情侶,我的戀人在我還未完成的裝置裡自殺死了。”
“池崢明今天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就是提醒我,無論我怎麼走都走不出這個地方,這是我不給他錢的代價。”
“不是的。”彭希搖著頭看他,他又重新蹲到簡凝的旁邊,看著簡凝的臉,他還想開口安慰兩句,卻發現簡凝臉上的疲憊難掩蓋,連唇色都泛出白色,他意識到現在說什麼只能徒增簡凝的痛苦,他張嘴半晌,最後輕聲詢問,“要不我們回去吧簡先生,回去休息一下,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簡凝點點頭:“換衣服吧。”